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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語

1. 27441f525左右固定派的朋友請注意,能接受才往下閱讀喔:

 大正軸,起初是猗窩煉,三哥單箭頭;後續變成雙箭頭,掺入煉猗窩。

 但這裡猗窩煉、煉猗窩指的只是體位,變成雙箭頭之後,感情上是猗煉猗,愛情是平等的,何況是強強CP。

2. 本章整體而言是純愛+灑糖,但仍有極輕度性描寫、輕度血腥暴力,不到R18程度,但仍請讀者視自己的年齡、接受度,斟酌閱讀。

 

壓死線更新~~~祝大家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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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猗窩座!醒醒,我在這裡。」

 

  彷彿孤魂在荒野徘徊,猗窩座的意識,被杏壽郎的呼喚拉回現實。金色的鬼瞳掙扎了一下,才恢復擬態的人類眼睛。視線逐漸聚焦,眼前出現的是杏壽郎微帶憂慮的臉。猗窩座一把抱住他,聲音裡滿是哭腔:「杏壽郎!」隨即放開對方,頓時驚慌失措:「欸?我睡著了?!欸——!!!」

 

  「你冷靜點。」杏壽郎輕拍他的背安撫:「睡一覺補充體力沒關係的。」

 

  「可是鬼不需要睡覺……

 

  「鬼不吃人的話,就需要睡覺吧!竈門妹妹就是這樣。這段時間,你沒吃人也沒鍛鍊,想睡覺是正常的……只不過你好像沒睡好。」

 

  「好像是人類所謂的……做惡夢?」猗窩座扶額,努力想表達,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抽抽噎噎:「我夢到無限列車之戰那一天……我來不及帶你走,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莊嚴跪坐在晨光中,生命隨黑夜消逝。我依舊獨自一人,日復一日,進行沒有知音的鍛鍊、執行毫無意義的任務。明明什麼都沒改變,但比起遇見你之前,總覺得……我變得……好寂寞。」

 

  「我也想過無數次,我應該在那個時候死去的,那樣比較合理。但事實是,我沒死,我在這裡,我想死,但你說會陪我再努力一下,所以……沒事的。」雖然杏壽郎說的是「你會陪我再努力一下」,但語氣卻像在說「我在這裡陪著你啊」……聽著穩定的心跳聲,猗窩座漸漸平靜下來。直到感覺被杏壽郎摸頭,他才回過神來,驚覺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在床上縮成一團,而杏壽郎起身跪坐,把他的頭攬在胸前,摸著短髮安撫。

 

  猗窩座跳起來:「抱歉!杏壽郎!明明說好要陪你的,怎麼變成你陪我?我到底在幹嘛……你還好嗎?昨晚有沒有做惡夢?」

 

  杏壽郎躺回床上,全身攤成大字型,小心地——避免拉扯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小小伸了個懶腰,彎起嘴角:「沒有。好久沒這樣好好睡一覺了。」

 

  猗窩座急忙背轉身,否則他快掩飾不了眼眶中充盈流轉的淚光。「我去幫你拿早餐……啊!但我該先扶你去……

 

  「你忙吧!我自己走去盥洗沒問題。」雖然背轉身沒看見,但能從聲音感覺到,杏壽郎此時臉上的微笑,顯得輕鬆、及些許猜透對方的慧黠和體貼。

 

  猗窩座點點頭:「扶著牆走,別摔了。」他正在開門,忽又停步,微微回過頭:「杏壽郎,你剛剛叫醒我的時候,是不是喊了我的名字?」第一次……

 

  「你在做夢。」

 

 

  猗窩座端著餐點回房時,杏壽郎已經如廁、盥洗完畢,站在窗邊,撥開窗簾窺看。

 

  「杏壽郎!站窗邊小心著涼!」

 

  杏壽郎回頭:「下雪了。現在是陰天,沒有陽光,你要看嗎?」

 

  猗窩座一愣:「我喜歡雪景這件事,是在你昏迷的時候說的吧……

 

  「嗯呣,但我有聽見。」

 

  猗窩座確認了杏壽郎想看外面,幫他穿足保暖衣物,拉開窗簾,確認玻璃窗關緊,然後將桌椅搬到窗邊,讓他邊吃早餐邊賞雪,自己也坐下,邊伺候杏壽郎邊賞雪。

 

  可能是久違地好好睡了一覺,又看到不同的景色,杏壽郎似乎心情不錯,除了喝粥,也願意挾些小菜來配。猗窩座憐惜地說:「忍小姐說,你吃東西嚐不到味道,應該是貧血的關係,還有精神痛苦,也可能導致味覺喪失。等你身心狀況好轉,味覺就會恢復的。」

 

  杏壽郎身體虛弱,進食緩慢,猗窩座怕粥冷掉,一次只盛半碗。杏壽郎慢慢吃下半碗地瓜粥,又繼續要了小半碗熱粥,偶爾會用虛弱的聲音,小聲說「好吃」,似乎嚐得到一些味道。小葵聽說炎柱大人味覺失調後十分擔心,精心準備了五道營養小菜任他挑選,最後都各吃了將近一半。

 

  用餐後,杏壽郎繼續坐在桌前,翻閱報紙。之前親友來探病時,他會坐在病床上,把報紙攤開,放在棉被包裹的大腿上,假裝在讀報。但事實上,當時他連讀完一段文字、理解意思的力氣都沒有,只是不想讓千壽郎及隊友擔心,才做樣子。而在久違地補充睡眠與飲食後,杏壽郎對外界發生了些什麼事,開始恢復興趣。

 

  讀了兩頁之後,杏壽郎開始瞇眼。猗窩座伺候他服藥、刷牙之後,溫柔詢問:「杏壽郎,你想回床上睡覺?還是再坐一會兒?」

 

  杏壽郎身體睏了,心卻還在興頭上,矇矓地說:「嗯呣……再坐一會兒。」

 

  猗窩座提議:「那我唸報紙給你聽好不好?比你自己看省力些。」

 

  杏壽郎點點頭。猗窩座將座椅拉來並排,方便他把頭靠在自己肩上打盹。唸報時,猗窩座並未一字一句死板朗讀,不時改用自己的話來敘述,有時掺幾句玩笑話,逗得杏壽郎枕著他肩頭發笑。

 

  在外人看來:兩人並肩而坐,一人靠在對方肩頭,一人逗著對方笑,共賞窗外的灰白天空下,細雪在風中迴旋。十足是戀人的模樣。但對他倆而言,完全沒這種念頭。杏壽郎重傷後,經常得靠猗窩座抱、揹、攙扶,已習慣親暱的肢體接觸,就連恨透了他的時候,都不得不讓他抱在懷裡。而在關係緩和的現在,杏壽郎是猗窩座生存在世上唯一的理由,猗窩座是杏壽郎艱難活下去唯一的依靠。在沒有外人、唯有兩人的病房裡,無須他人定義,他倆不是戀人,而是互相依存。

 

 

  唸了一陣子,杏壽郎漸漸不再回應,弱而稍促的鼻息均勻,猗窩座偏頭看去,果然他挨著自己睡熟了。把人抱回床上,彷彿方才的笑語尚未完全收回般,杏壽郎的睡顏帶著淡淡笑意。認識兩個多月,猗窩座這才發現,杏壽郎是天生笑唇,雙唇略薄、唇珠微翹,兩邊嘴角微微上彎,即使沒笑,只要是放鬆狀態,看起來都像在笑。真好看。但明明是天生的,之前卻看不出來……可見之前,他長時間處於緊繃、痛苦的狀態,連昏迷和睡覺都鮮少放鬆。

 

  杏壽郎沒再被惡夢驚醒,一覺好眠到午餐時間。猗窩座幫他做了地瓜味噌粥,加了只取嫩葉切碎的蔬菜進去,杏壽郎慢慢地吃完了一碗,愉快地和前來探視的千壽郎聊天。之後睡了午覺。晚餐吃了茶碗蒸,喝了些雞湯。夜間就寢,依然由猗窩座作陪,杏壽郎睡著睡著便栽進猗窩座懷裡去。

 

 

  隔天午睡時,蜜璃與小芭內相偕來訪。自從杏壽郎從長期昏迷甦醒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探病時,遇到杏壽郎在睡覺,不禁感到詫異,但照理說,重傷患這樣才是正常的。兩人原本打算不吵醒他、悄悄離開,但杏壽郎昨天睡多了,今天睡得沒那麼沉,聽到動靜便醒了過來,見到徒弟和好兄弟,似乎很開心。

 

  結果去了一樓的和室吃下午茶。杏壽郎靠著猗窩座攙扶,都能自己行走,只有上下樓梯時由他抱著。和室設有雪見障子(上方紙窗+下方玻璃窗),不必開窗吹到冷風,在溫暖的室內,就能欣賞雪景。蜜璃帶來的禮物是長崎蛋糕,柔軟好入口,杏壽郎配著溫和的焙茶,慢慢吃了兩片,用目前大不起來的音量,誇讚「好吃」;小芭內從不在心上人面前,解下遮住嘴邊傷疤的繃帶,因此半口都沒吃,連茶也沒碰;其他蛋糕全進了蜜璃肚子裡;猗窩座不吃人類食物,而且得暗自避開照進窗內的陽光,退到一旁,欣慰地看著杏壽郎精神好轉,與朋友一起享受美食和談笑。

 

  蜜璃、小芭內一起送杏壽郎回病房後,才雙雙告辭。小芭內見兄弟病況好轉,這陣子壓在心頭的大石,總算減輕了些,對猗窩座的敵意也隨之減少,臨走前,還特地到他面前說:「那我們走了。好好照顧杏壽郎。」雖然乍聽是不客氣的命令,但猗窩座已聽說,蛇柱是刀子口豆腐心的人,明白這是自己獲得了他的信任。唯有小白蛇鏑丸,依然不給面子地往後閃。

 

 

  進入能吃能睡的第三天。杏壽郎一整天都狀況穩定,三餐都吃得下一些東西,讀了一些報紙、聽猗窩座讀報,和千壽郎、炭治郎、善逸、伊之助聊天,忍幫他檢查後也很滿意。直到半夜。

 

  擁著杏壽郎入眠的猗窩座,感覺到懷中如同紙糊的瘦弱身軀在掙扎,登時清醒過來:「杏壽郎!又做惡夢了嗎?」抱抱懷裡的人,摸摸他的頭髮,在耳邊溫柔地說安撫的話,但這次全都無效。猗窩座無奈地放開他,杏壽郎獨自仰躺著,眉頭糾結、雙目緊閉,彷彿全身都在掙扎,喃喃囈語,不知在夢中是哀求還是怒罵。猗窩座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全身從掙扎,逐漸變成顫抖,接著胯部一陣痙攣,褲襠溼了一片的同時,杏壽郎淚流滿面。

 

  猗窩座看不下去了。就算杏壽郎醒來,會對我大發脾氣,也不能讓他繼續沉溺在惡夢裡。猗窩座輕拍杏壽郎臉頰,又稍微使勁搖晃他身體:「杏壽郎,醒醒!醒來對我發火,不要在惡夢裡。」

 

  杏壽郎睜開眼睛,瞪著虛空,軀幹似乎動彈不得,攤開的四肢抽搐,彷彿有無形的怪物正壓制著他。猗窩座索性一把把他抱起來:「杏壽郎!清醒點。對不起,但都過去了,現在的我絕對不會……

 

  杏壽郎從鬼壓床的狀態中解除,雙手無力卻拚命地推打猗窩座:「為什麼要對我做那種事!為什麼……」霎時間猗窩座心中大呼不妙:不要意識到那件事!寧願你罵我打我恨我也不要……「為什麼我還會做這種惡夢?」完了。

 

  憤怒轉為絕望。「……沒辦法治好嗎?這幾天明明不錯啊!為什麼會……我到死前都要過這種日子嗎?還有四年……」杏壽郎無力地把頭埋進膝蓋裡,全身縮成一團。

 

  猗窩座心如刀絞。明明是「僅剩」四年、每過一天就少一天的珍貴生命,杏壽郎卻認為是「還有」四年……每一次惡夢,都是迫使他痛苦難當、精神耗弱、體力透支的折磨。不只在夢裡受苦,連整個睡眠的休養效果都被抵銷,醒著時身心俱疲,睡覺又愈睡愈累,戰鬥和開刀造成的傷口,癒合速度不到正常的一半,身體狀況太差讓他吃不下,而營養不足又讓身體愈來愈虛弱,陷入惡性循環……只要活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四年半簡直是遙不可及的終點。

 

  但此刻杏壽郎沒有哭。過去的創傷無法擺脫、未來的酷刑又漫長到難以承受,兩種巨大的痛苦瞬間壓縮成茫然。杏壽郎感覺自己漸漸飄起來,浮在半空中,旁觀自己的軀殼。畢竟是身高177公分的男人,就算瘦到皮包骨,也無法變小隻;然而此刻,縮成一團的杏壽郎,籠罩在巨大的絕望下,似乎變得小小的。如果靈魂愈來愈輕、肉體愈來愈小,會不會就這樣消失呢?消失了是不是就不會再痛苦了呢……

 

 

  猗窩座硬拉出他的手,把他拖回現實。他解除人類擬態、現出鬼的原形,將一把剪刀塞進杏壽郎手裡,然後拋開蝶屋給的道服,褪下褲頭,露出男根,運用鬼控制身體的能力,在毫無情慾的情況下勃起:「杏壽郎,剪掉它。是我害你的,該受懲罰的是我,不是你。你不忍心殺我,至少可以拿我發洩,鬼會再生所以沒關係,想怎麼傷害我都可以,不要總是獨自承受。生氣的時候就攻擊我,痛苦的時候就傷害我。來,試試看。剪掉它!」

 

  杏壽郎尚未完全脫離茫然的狀態,於是聽從猗窩座的建議,試著拿起剪刀剪掉那根東西。「喀嚓」一聲爆血的時候,被強暴時的畫面再度浮現,產生了扭曲:那根凶器在插入侵犯自己前,「喀嚓」一聲被剪掉了,噴出大量鮮血。實際經歷過被撕裂下體、被活活侵犯到流出一灘血的杏壽郎,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爽快。

 

  杏壽郎直到稍微回神,才恍惚地看見鮮血和肉塊。他瞬間清醒過來,驚覺自己一面痛哭、一面殺紅了眼,拿著利剪的雙手沾滿鮮血,自己的衣服和猗窩座的衣服、床上、地上,都噴灑大片血跡,地面滾落上百根被剪斷的陰莖。猗窩座的再生能力固然強,但短時間內,被密集攻擊要害,仍不免讓他痛到臉色比原本的死白更冰冷。

 

  杏壽郎一直是拿著日輪刀,斬殺奪人性命的惡鬼,從未拿過其他利刃,凌虐毫不抵抗的生物。他不禁全身發抖,沾滿鮮血的剪刀,脫手落地。「對不起……很痛嗎?」他顫聲問,對於傷害過自己、理應十分嫌惡的那根凶器,此時卻本能地,想伸手去撫慰受傷的部位。

 

  「杏壽郎,我沒事。你看,已經再生了。」猗窩座伸手制止杏壽郎,只讓他看了一眼,就把褲子穿好。杏壽郎是一時嚇傻了,才會想確認自己造成的傷害;等他恢復理智,想起自己摸了那根東西,恐怕會感到噁心。猗窩座是想讓他發洩負面情緒,才這麼做的,可不是想帶給他更多負面情緒。

 

  杏壽郎發洩完,又被自己傷害別人的行為嚇壞了,霎時全身虛脫。他在攻擊時,不自覺站起身來。猗窩座在他癱倒在地前接住了他,把他抱回床上,不斷安撫說沒關係。

 

 

  杏壽郎癱軟在猗窩座懷裡,難以釋懷:「可是……我不應該……

 

  「杏壽郎,我知道。無限列車之戰的時候,我被你砍中無數次,但直到最後才感覺到痛,那是因為傷害已經太嚴重了。基本上,你對鬼的斬擊,不會讓鬼疼痛。我沒聽說過炎之呼吸有這種特性;即便是水之呼吸,也只有一招能夠無痛殺鬼。這是你自己特地修練的吧?」猗窩座憶起當時被杏壽郎砍中的感覺:與威猛招式、火焰劍氣形成極度反差,既不灼熱也不疼痛,反而變得輕鬆,覺得非常清爽,分明是在秋冬黑夜的戰場上,卻像突然看見夏日藍天一般。不用痛覺、只用實質的生理傷害阻卻敵人,會事倍功半,杏壽郎卻選擇這麼做,對敵人仁慈,對自己嚴苛。

 

  「對。為了保護人類而殺鬼,斬殺是為了制止,不是為了憎恨,是不得已的。但是,每隻鬼為什麼會由人變鬼、是出於無奈或邪念,我並不知情,多餘的痛苦,對於別無選擇變成鬼的人而言,太不公平又殘酷。我……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原來只是沒碰到……我好差勁……」直接從「不中用」跳到「差勁」了。

 

  「杏壽郎,你覺得頹廢的令尊很差勁嗎?」

 

  「當然不覺得,」杏壽郎回得又快又果決:「那是沒辦法的事。家母就是這麼重要。」

 

  「如果千壽郎埋怨令尊,你會認為千壽郎很差勁嗎?」

 

  「當然不會!家父變成這樣,固然情有可原,但千壽郎是無辜的。身為兄長,我只能盡量開導他,絕對不能責怪他。」杏壽郎隱約感覺到猗窩座想和他談什麼,垂下頭去。

 

  「既然如此,杏壽郎,你不認為你對自己太嚴苛了嗎?別人都是人之常情,只有你自己不該有人性?必須大公無私?如果是生性淡然的人,無愛亦無恨,那是自然。愛與恨是相對而生的,無愛便無恨,有愛就有恨。你既要懷抱熱情、用愛守護他人,卻又不允許自己有沮喪和憎恨。杏壽郎,你是人類,比鬼還弱的人類,不是神。」

 

  杏壽郎放開猗窩座,稍微別過頭。居然被鬼說教了。雖然猗窩座不懂人情世故、不懂道德和責任,但正因為他純粹旁觀人類,某些事情或許看得更透徹。或許他說得沒錯,可是……「可是我不是一般人類。身為炎柱,我有職責。」

 

  「喔!你的意思是,其他柱都和你一樣個性很好嗎?」杏壽郎一時語塞。「杏壽郎,你是柱,擁有千錘百鍊的精神和肉體、還有接近至高領域的鬥氣。但同時,你只是人類,而且比炭治郎他們那些弱者小屁孩,不過大了四五歲,只有二十歲,在我看來根本就是小孩子。」

 

  「我並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厲害,可是……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做,有些角色一定要有人扮演,如果別人不願意,就讓我來吧!只是這樣想。」

 

  「想歸想,問題是你要怎麼做呢?」猗窩座溫和地把杏壽郎的身子轉過來:「據我這陣子所聽說的,你很正直、善良、謙遜又爽朗,像太陽一樣溫暖他人,像明星一樣引導他人,從來不把負面情緒帶給人類。但事實上,杏壽郎,你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人類,也會疲倦、恐懼、痛苦、悲傷和憤怒。」

 

  「如果是能解決的事情,我就不會難過了。如果會難過,那就是解決不了或挽回不了的事情。既然是想也沒用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我還有更多重要的事得做……」猗窩座覺得這聽起來就像,他會把所有的雜物、垃圾,往自己房間裡塞,就算滿到瀕臨爆發,他也會踹兩腳硬把門關上,空出乾淨的房間給家人,空出乾淨的客廳給客人,對大家露出清爽的笑容。雖然猗窩座相信,憑杏壽郎的身手,肯定能快手快腳地把家裡打理整潔,但他對自己的人生,就是那種態度。

 

  「或許你覺得,這樣不叫解決問題,但我沒有別的辦法……就算被自己的懦弱和不中用擊倒,時間的流動也不會為我停止,時間不可能陪伴我分擔悲傷。當我停滯不前的時候,萬一又有人受害,就是我的錯……

 

  這就是煉獄杏壽郎的生存之道——時間和命運,從不曾憐憫杏壽郎年幼,而停下腳步。他只能追趕時間、對抗命運,提早長大成為強者,照顧、保護所有人,甚至默默體諒敵人。所有成長過程中,消化不掉的問題,就全部扛在身上,毫不停歇地向前奔馳——直到這一次,身心遭受的重創,終於超過極限,使他失去足夠的力氣,繼續扛起一切、獨自承擔。而他就認為,這是自己做不好。

 

  「我揹你走。」杏壽郎睜大杏眼,不解地望著他。「杏壽郎,我相信你說的,我也相信你從前都做得很好,正是因為如此,無限列車之戰的你,才會令我著迷不已啊……你真的已經很努力了,用盡全力,可是現在你需要休息。如果你認為不能停步,那就我揹你走,你好好休息,我帶你前進。

 

  「你的原則是不傷害他人,那就堅持原則,但對我可以例外,因為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而且我自己願意。所以,覺得痛苦的時候,儘管對我發洩。身體的傷害,我一下子就再生了,但是看到你痛苦,我也會跟著痛苦。

 

  「如果你有放不下的事情,照顧家裡、執行任務,等你身體好些,不必隨時有人看著了,我都可以代替你去做,你儘管放寬心休養。不要一直勉強自己,不要總是獨自承受,杏壽郎,你……有我啊!雖然討厭了點,但應該還算好用,請不要客氣,好嗎?」

 

  杏壽郎從未被人這般體恤,一時聽傻了,答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望著猗窩座。猗窩座誤以為自己僭越了,連忙說:「抱歉,杏壽郎,我不是認為自己有資格和你那麼親近,我只是……你知道的,只要能讓你好過點,我願意做任何事。如果要我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或者要我去死,我也……

 

  杏壽郎垂下視線:「你死了,我怎麼辦?」

 

  猗窩座愣住。這是杏壽郎第一次,對他坦露自己的脆弱。雖然杏壽郎脆弱的一面,他看過很多次了,但全都是承受不住痛苦,自己崩潰的模樣;並不是針對猗窩座,坦白他需要他。但確實,杏壽郎從不肯在他人面前,坦露痛苦、迷惘、軟弱的一面(意圖尋短那次,被炭治郎他們撞見是個意外),遑論遭受性侵和凌虐,導致精神失常,他不可能對任何人坦白。除了凶手猗窩座,沒人能幫他分擔。

 

  猗窩座情不自禁,將杏壽郎擁入懷中,而杏壽郎並未抗拒,就這樣依靠著他。「杏壽郎,對不起。我老是想著如果我死了,或許你心裡會比較舒服、這樣你才能完全擺脫那段過去……只想著用這種方法,我太逃避了。我不會死的,只要你還需要我,我就不會死。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照顧你,讓你覺得我很煩,討厭我的時候就對我發火,討厭別人又不能傷害別人的時候也對我發火,這樣好不好?」

 

  猗窩座在脊背溫柔的輕拍,比當時貫穿身體的一拳,更令杏壽郎難以忍耐。他咬牙說:「你好煩。我討厭你。」隨即把臉埋進對方胸膛,藉此堵住哭泣。

 

  猗窩座見杏壽郎肩膀顫抖,環過那曾經厚實如牆、而今卻單薄如紙的雙肩,摟了摟他:「杏壽郎,我都在你面前睡著過了,你在我面前,想哭就哭,沒關係的。因為是在不堪的鬼面前,你把不堪的一面都給我沒關係,把好的一面都留給人類,嗯?」

 

  杏壽郎終於洩露出泣聲:「你不可以死哦……

 

  「好,我答應你。只要你還需要我,我就絕對不會死。」

 

  不只這一場惡夢、也不只這一回身心重創,從小到大的辛苦和寂寞,一旦潰堤便傾瀉而出——對著此生中第一次遇到,完全包容體貼自己的人。猗窩座擁抱痛哭失聲的杏壽郎,讓他盡情發洩。

 

 

  宣洩了許久,杏壽郎的哭聲忽然停止。猗窩座關切道:「杏壽郎?」隨即發現他用嘴在呼吸。猗窩座輕輕放開他,拿了溼毛巾回來:「杏壽郎,擤擤鼻子。」

 

  杏壽郎瞪著毛巾,嘴巴像金魚般一開一合地喘息,臉上寫著「我才不要」。猗窩座笑著說:「大小便都看過了,鼻涕有什麼關係?」

 

  杏壽郎蒼白的臉頰,難得發紅:「你好討厭!」但一開口就是濃濃鼻音,糗得他不敢再說第二句。

 

  猗窩座笑道:「如果是鬼,鼻塞一轉眼就能消除。來吧杏壽郎,變成鬼,擤鼻子,自己選一個。」

 

  杏壽郎一把搶過溼毛巾,賭氣地用力擤了個痛快。擤完鼻子,他突然詫異道:「咦?」拿著毛巾的雙手蒼白,滿手鮮血不知何時消失了。他轉頭張望,只見自己和猗窩座的衣服、床上、地上,之前噴得到處都是的血跡,全都不見了,連滾落一地的鬼莖也……

 

  在杏壽郎想通是怎麼回事的同時,猗窩座促狹笑道:「鬼就是這麼方便啊!只要沒曬到陽光,分離的身體部位,主人還要,就是活的,可以接回來;主人一念捨棄,就會化為灰燼。血液也是身體的一部分,變成灰就能直接拍掉了,不用洗衣服,很方便吧!」語音未落,他突然拍拍衣服揚起灰,惹得杏壽郎打了個噴嚏。

 

  杏壽郎不服地跳下床,捧起地面厚厚的灰,往猗窩座臉上潑。猗窩座打了個噴嚏:「欸你……哈啾!」還來不及抗議,就被潑了第二次。他正要說「別鬧了你這樣我很難清」,但看見杏壽郎惡作劇得逞的稚氣笑容,心頭突然泛起一陣輕微的疼:他這輩子,像個普通孩子一樣玩鬧,有過幾次呢?而在心疼之下,隱約流過一層更淡而深的酸楚:好像有個孩子,和杏壽郎一樣沒有童年,但他想不起來那是誰了。像是想彌補、寵溺杏壽郎與那個不知名的孩子,猗窩座倏地躍下床,也掬起一把灰,對杏壽郎發動反擊。

 

  兩人像玩沙玩水似地互潑了一會兒,杏壽郎突然住手,露出「糟了」的表情:「要是胡蝶知道,我在病房裡玩鬼的雞雞骨灰,她會叫悲鳴嶼把我拎到頂樓丟下去……」話才出口,便意識到,自己直白地脫口說出「鬼的雞雞」,「啊」地一聲短促驚呼,一手掩住嘴,羞赧地蹲下身去。一蹲下,比驚呼更大聲的腸鳴,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杏壽郎一時羞恥到想在地面挖個洞鑽進去算了。

 

  猗窩座在他身畔蹲下:「在明天忍小姐來幫你做檢查之前,我會清理乾淨;如果你真的被扔下樓,我也會接住你。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杏壽郎你餓了嗎?」

 

  「唔、嗯呣,我餓了……」杏壽郎抬起頭,可憐兮兮地張著大眼睛,眼白和眼珠都水汪汪到幾乎變成不規則狀,簡直像兩顆晃動不已的荷包蛋。

 

 

  鬼殺隊執行任務的時間在夜晚,但白天也要趕路或鍛鍊,整天都可能是工作時間,蝶屋不至於半夜沒有吃的東西。杏壽郎以為猗窩座會去廚房拿,但猗窩座幫他把頭臉、身上的灰拍乾淨,抱回床上,便轉身打開病房裡的櫥櫃:「其實每天,我都幫你準備了點心,雖然你之前沒什麼食慾……正因為那樣,我更怕你突然餓了的時候沒東西吃。」

 

  杏壽郎看見遞到手裡的東西,眼睛一亮,是和洋合璧的點心:「紅豆麵包!原來你會離開蝶屋去買這個?」想到滿身肌肉的猗窩座,在銀座的麵包店裡,和喜愛新潮的年輕人們,一起排隊的畫面,不禁覺得好笑。完全忘記自己經常一身隊服闖進店裡,紅豆麵包、果醬麵包、奶油麵包全包。

 

  猗窩座在床邊坐下:「不是,是蜜璃小姐教我做法,我在蝶屋的廚房自己做的。外面沒賣加地瓜餡的,所以我自己做,喏,你嚐嚐看。」

 

  杏壽郎一口咬下,滿嘴香甜軟糯,端詳切面,是鬆軟的酒種麵包,包著厚厚一層紅豆餡,夾上薄薄一層求肥,核心是一團飽滿的地瓜餡。

 

  猗窩座有些沒把握地問:「還行嗎?如果不行,我去廚房找別的……

 

  杏壽郎咬下大大的第二口:「好粗!」

 

  甜蜜的快樂從內心擴散到全身,猗窩座瞬間產生自己飽了一百年的錯覺。

 

 

  這頓消夜,杏壽郎沒有味覺失調,歡快地吃了第二個麵包。但他畢竟被惡夢折騰了一番,又鬧又哭地崩潰了幾個小時,即使是正常人,這樣也會累,更何況是重傷患。第二個麵包,杏壽郎吃到一半就睡著了。

 

  杏壽郎身體太過虛弱,很容易疲倦,之前又喪失味覺,吃飯吃到一半睡著,幾乎每天都會發生。以往猗窩座都會喚醒杏壽郎,繼續餵食,如果他真的吃不下了,就會讓他刷牙再睡覺。但這次,猗窩座決定縱容他一回,不挖他起來刷牙了,只求他別再做惡夢就好。

 

  輕輕把杏壽郎銜在嘴裡的半個麵包拿開,拿開的時候求肥麻糬還牽絲。更換夢遺弄髒的褌時,熟睡的杏壽郎,在下身光溜溜的狀態下,舒服地伸展肢體。原先蒼白消瘦的臉龐,不知道是泡在淚水裡太久,或吃了美味的點心心情好,似乎變得豐盈彈潤了些,眼皮、鼻頭、嘴唇都哭得紅紅的,雙頰浮上兩小片淡淡的紅暈。

 

  猗窩座不禁覺得好笑:當初明明是愛上強者的,沒想到杏壽郎在戰場上和私下養傷反差這麼大,這隻生物是什麼?巨嬰嗎?我現在在幫巨嬰換尿布……好弱啊,但,好愛憐。

 

  每當呵護、珍惜杏壽郎的時候,總是意外地非常有滿足感。既不是身為鬼本能吃人的饜足,亦非習武之人戰勝對手的快感,猗窩座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感覺就像……身上有個未曾癒合的陳舊傷口,平常遺忘了習慣了不以為意,一旦傷口被彌補才發現,原來舒坦的感覺,是這樣才對,原來平常都是痛的而不自知。

 

  猗窩座沒有逃避這個問題。他曾試圖思考過:我幫杏壽郎包紮很笨拙,但照顧生活起居很熟練,如果這是人類時期的習性殘留,我當時照顧的,應該不是傷患,而是病人吧……但思緒到此卡住。只能做出有限的推測,至於真正的經歷,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但無論我的誰是病人,一百多年過去,即便是健康的人,也早就死了。現在這世界上,我只有杏壽郎……

 

  杏壽郎又有些不安穩。猗窩座緊張起來:「杏壽郎!又做惡夢嗎?」連忙幫他穿好衣服,鑽進被窩,把人擁入懷裡安撫:「沒事的,沒事,我不會再傷害你了,我會保護你……拜託別再讓他做惡夢了,他要受多少折磨才……

 

  杏壽郎突然一口含住他胸肌。猗窩座嚇了一跳:「欸——這是鬼肉,不是麵包……什麼嘛!原來不是做惡夢,是夢到吃東西……」杏壽郎似乎在夢中抱著一個巨大美食,嘴巴快樂地游移,啃啃舔舔,然後含住猗窩座的乳頭。「喂!那不是紅豆餡!是我的……算了。你高興就好,不是惡夢就好。杏壽郎乖乖,在夢裡吃飽飽……呃我在說什麼?我到底在幹嘛?給巨嬰餵奶嗎?」猗窩座一面懷疑鬼生,一面輕撫杏壽郎的後腦勺。

 

 

  猗窩座走進一片無邊的石板路,不可燃的石板熊熊燃燒。在衝天烈焰、熏天濃煙之後,隱約可見藍天白雲。

 

  猗窩座聽說過魘夢的血鬼術:讓人沉睡做夢,然後入侵夢境;在夢境之外,是無意識領域,精神核心在那裡,只要摧毀精神核心,夢的主人,就會變成廢人,任人宰割。之所以會聽說,是因為魘夢想提換位血戰、晉升上弦的企圖太明顯,於是童磨在用心靈感應拉猗窩座喇賽時,放送了這件八卦。照魘夢的想法,即使自己戰鬥力不及上弦,也能用這種迴避硬碰硬的戰術取勝。猗窩座聽完,只有三個心得:一,說好聽是戰術,說實在就是偷襲,下三濫卑鄙小鬼;二,下弦的出招速度,比人類的柱還慢,想在上弦出手前施術,只能說有夢最美;三,童磨好煩(每次心得都有這一項)。

 

  此刻,或許是因為杏壽郎體內有猗窩座的組織、或許是因為他倆相擁而眠,更或許是,杏壽郎終於打從心底接受他……總之猗窩座明白,這是杏壽郎的無意識領域。不過他沒看見,自己的模樣變了,不是前上弦戰鬼猗窩座、亦非擬態成人類的赤座。他變成了一個人類孩子,未成熟的纖細的雙手手腕上,各有三條受了入墨刑的罪人刺青。

 

  看著眼前的景象,驀然想起炭治郎,令猗窩座感到一陣心痛:炭治郎的羽織紋樣是市松紋、古稱石疊紋(石板路圖案);雖然遭逢滅門巨變,但比起歷經滄桑的柱們,顯然還很純真,神情總帶著晴天般的澄澈。象徵繁盛與永遠的石疊,晴天般的光明、溫暖、善良,原來杏壽郎也有相同的本質。但他為了克盡職責,長年超過負荷地燃燒自己,石板路已燒得焦黑,晴空也被烈焰濃煙所遮蔽。

 

  其實仔細想想,杏壽郎只是正常體格,又不像岩柱天生像座塔一樣,他那種把肉體當高牆、隔絕人與鬼的作戰法,根本就很異常。只是炎柱表面看起來,很強大、很健康,只會讓人聯想到正面,不會聯想到極端。因此沒人發現,他一直把自己逼到極限;一直是以自己的心靈為燃料,才能不斷照亮他人。或許,煉獄杏壽郎,注定英年早逝,因為這種活法,不可能長久。他隨時準備好,迎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一刻;也或許,他內心的某個角落,一直在等這一天也說不定,因為他已經在極限撐太久。

 

  結果,他等到的是猗窩座。繁盛與永遠的未來,因開紋而斷絕了;晴天般的美好心靈,也被陰鬱所侵蝕。猗窩座懊惱地尋找著,過不多時,找到了似火又似血般紅的精神核心。飄浮在半空中的核心,像一顆渾圓的寶石,表面卻傷痕累累,不斷滴血——是我造成的。

 

  孩子小心翼翼地捧起核心,雙手試著按壓,想幫它止血,但鮮血仍從指縫間滲出,流到手臂上。他立刻屈膝坐下,將核心拿到心口,不斷地哭著說對不起,淚水撲簌簌落到核心上。被淚水滋潤的傷口,開始止血癒合;而鮮血流經的刺青,化作輕煙消逝,恢復成乾淨的肌膚。但孩子渾然不覺,只是痴痴地抱著核心,一心想保護、呵護它。在他們返回成熟、堅強、身負重擔的現實狀態前,一個小小的孩子、一顆小小的核心,就這樣挨著彼此,像兩隻受傷的小動物,互相舔舐傷口。

 

 

8

 

 

  隔天早餐後,猗窩座沒立即送上報紙,而是坐到床沿,柔聲詢問:「杏壽郎,可以和你談談嗎?」

 

  杏壽郎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嗯呣。」

 

  「前幾天……你輕生那晚,忍小姐要我和你談談,她才能對症下藥。但後來兩天,你睡得很好,也吃得下東西,我就不敢多問,怕壞了你的心情。可是……你又做了惡夢。所以,杏壽郎,能告訴我嗎?你所有的痛苦。除了沒辦法吃、沒辦法睡,應該還有吧?請你告訴我,我會讓你發洩、幫你分擔,忍小姐也會盡力醫治,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杏壽郎垂下頭,捏著手:「……很可怕。」猗窩座輕聲應和,耐心等待。身為炎柱,坦承自己會害怕需要勇氣;而具體描述害怕的是什麼,也需要一點時間組織語言,再鼓起勇氣說出口。

 

  「惡夢裡的是你,但又不是你……一開始,我只是夢到……夢到、實際上被……」猗窩座點點頭:「我知道是什麼,你不必說出來。對不起。」杏壽郎雙眼泛上一層淚光,喘了幾口氣,才艱難地繼續敘述:「後來,不同次的經驗,最痛苦的部分都加在一起……你的態度也變得很奇怪,現實的你,多少會顧慮我的狀況。可是夢裡的你,完全不顧我的狀況,我明明已經受不了了、已經癱掉了、快要死掉了,你還是……」「對不起。」猗窩座低頭為自己沒做過的惡行道歉。

 

  「再後來,連沒發生過的事情都出現了,我告訴自己這是惡夢,想要醒來。這種時候你就會出現,變形成不像你的怪物,我被壓制住,無論怎麼掙扎反抗都無效,只能被、被……直到忘了這是惡夢,當下的我,完全覺得這是真的……就算醒過來,劇痛的感覺都還在,對現實世界反而沒有實感。」杏壽郎的聲音裡一直帶著顫抖,說到愈後來,抖得愈厲害,抖到某些字都說不清楚。儘管只是簡述,但猗窩座感覺得到,杏壽郎已經快到極限了,不能逼他詳細敘述怪物的模樣、對他做了哪些侵犯,那樣杏壽郎不是立刻尋死就是當場瘋掉。

 

  猗窩座把杏壽郎擁進懷裡安撫:「我知道了,別說了。對不起,害你這麼痛苦,對不起……

 

  「我知道那些不是你做的。就是這樣才討厭,是我自己的問題。」杏壽郎咬著牙關,但淚水仍忍不住落了下來。雖然經常對猗窩座發火,但內心也明白,惡夢裡經歷的恐怖凌虐,他並沒有做過,每次忍不住發洩情緒,都還得伴隨著罪惡感。明明痛苦到生不如死,卻連真正能怪罪的對象都沒有,只能怪罪自己不中用,感覺好絕望……

 

  「是我做的。是我害你的心受傷、生病了,才會做這種惡夢,所以是我做的,杏壽郎沒有錯。」

 

  杏壽郎扶著額頭,想起痛苦的回憶,手又轉而按住陣陣抽痛的頭部神經:「啊……其實,我被囚禁的時候,就發生過了……

 

  「……是你引誘我,然後又逃開那次嗎?」

 

  「對。我本來沒想逃的,可是……應該是幻覺……你對我做過的事,最痛苦的部分,都同時浮現,混和在一起,扭曲、放大,我當下覺得,你會對我做出更可怕的事,我承受不了……你壓制我的時候,我看到的是變形的怪物,像實體一樣壓制我、又像靈體一樣侵入我體內,我真的沒辦法……」猗窩座記得,那時還很逞強的杏壽郎,出乎意料地哭了出來,哀求他「不要」。當時猗窩座沒意識到,這表示杏壽郎的精神狀況,已經出現異常,反倒誤會杏壽郎在玩弄他,十分生氣而故意不斷侵犯他。杏壽郎在那種狀態下,被連續強姦了兩回,對精神的傷害……

 

  猗窩座觀察杏壽郎的臉色,知道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他會吐出來,急忙打斷:「夠了,別說了。杏壽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我們先別說這個了,再說下去你會受不了的。說點別的吧!嗯?」

 

 

 猗窩座的意思是,說點能讓他輕鬆、愉快的話題。但杏壽郎會錯意,以為要他說出其他痛苦的症狀,回報給忍,於是悶悶地說了:「笑都是裝的。醒來以後,我變得沒辦法笑,半點都開心不起來,完全忘記快樂的感覺是什麼。」

 

  此話對猗窩座的衝擊,比起無慘的殘暴責打,有過之而無不及,詢問都不禁結巴:「那、那這幾天、你的笑容……

 

  「嗯呣,是真的。」杏壽郎別開視線,笑唇的嘴角,漾起淡淡的甜笑:「自從你變很好笑的花那次以後,我又可以自然地笑了。這幾天可以笑、可以感覺到快樂,真的很舒服,但就……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不知道會不會突然有一天,這種感覺又突然消失……

 

  「別擔心!杏壽郎,」聽聞自己的努力,能夠治癒杏壽郎,猗窩座霎時笑瞇了眼,露出尖尖虎牙:「有我在,一定會逗你笑的!來練拳術吧杏壽郎!來練魔術吧杏壽郎!你是我的世界唯一的花!」

 

  杏壽郎露出哩洗咧公三小的嫌棄表情:「你有病啊?」他起身下床,猗窩座連忙幫他已穿著足袋的雙足,再套上保暖的室內拖鞋。但杏壽郎站好後,突然往猗窩座腳上一踩:「我討厭你!」

 

  猗窩座心知,杏壽郎的諸多痛苦,皆因自己而起,如今卻又要靠他化解,難免會憤憤不平鬧彆扭,於是佯裝大喊:「喂你穿鞋的欺負赤腳的!」卻任由對方在他雙腳上蹦躂,狠狠踩了好幾下,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杏壽郎病況好轉沒幾天,沒有足夠的力氣和平衡感這樣跳,很快便腳滑。猗窩座即時抱住他,杏壽郎也本能摟住猗窩座。猗窩座讓杏壽郎穿著拖鞋的雙腳,踩在自己光裸的腳背上,右手攬住他後背、左手握起他的手,穩穩地踏出華爾滋舞步。

 

  杏壽郎驚奇地笑問:「欸?欸——!你會跳舞?」

 

  製造驚喜成功,猗窩座難掩得意:「別看我這樣,某些方面來說,我可是挺會交際的。因為青色彼岸花,據說可以讓鬼克服陽光,全日本的郊區,大概都讓鬼翻過一遍了,但從沒見著過。所以,有時我會奉命,擬態成人類,用假身分進行交際,向人類打聽。人類的日常生活,我不太清楚,社交必備的禮儀和技能,我倒是惡補、記得很牢啊,搞砸可會被教訓得半死。我參加過洋人的舞會、甚至參加過鹿鳴館的舞會,但連海外都沒有青色彼岸花的消息。」

 

  「這個情報……

 

  「放心,早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就告訴忍小姐了。但即使她精通藥與毒,也沒聽過這種花。搞不好據說就只是據說,根本沒有這種花;或者有這種東西,但其實不是花,就像鯛魚燒不是鯛魚一樣。」說著說著,兩人已跳了一會兒,猗窩座的長睫毛大眼睛,閃爍光芒:「欸?杏壽郎你也很會嘛!」

 

  杏壽郎苦笑:「煉獄家也要交際,不然鬼殺隊哪來的資金?」

 

  猗窩座點頭:「原來如此。」

 

  或許是世世代代與神官女兒聯姻的緣故,每一任產屋敷當家,都有一定程度的預知能力,投資穩賺不賠,以作為鬼殺隊的資金來源,連最低階的癸級隊士都是高薪,柱則是超高薪,金額無上限,價碼自己開。然而產屋敷家族進行商業活動,最大的困難是:為了躲避無慘追殺,主公一家的居住地點極其隱密,也鮮少外出。於是出面談生意、應酬的重責大任,遂落到世代合作的煉獄家族肩上。

 

  煉獄家的現任家主,名義上還是槙壽郎,但事實上,外界早習慣有事只能找少主。杏壽郎的禮儀和社交技能,幼年由瑠火教導,瑠火過世後,則是向旁系的親戚長輩學習的。進入鬼殺隊之後,杏壽郎經常忙到沒空回家,但只要鎹鴉送來主公的請託,他就得趕去藤之家梳洗、換裝,恢復世家少主的體面模樣,執行交易或交際的任務。

 

  這些事對於天資聰穎又努力的杏壽郎而言並不難,他只需要注意:每說一句話都要控制音量、用餐時假裝是優雅小鳥胃,這樣就行了。收蜜璃為徒後,應酬參加舞會,攜帶的舞伴就是蜜璃,她出身軍官之家,見過世面,不需要教,和師父差不多,她只需要謹記:隱瞞八倍肌肉量佯裝弱女子、隱瞞無底洞食量佯裝小鳥胃,這樣就行了。

 

  杏壽郎本身沒跳過女方的舞步,但比起劍招,跳舞的動作實在太簡單,看一次就會。此時讓猗窩座帶著,加上腦中回想一遍蜜璃的舞步,杏壽郎一下就上手。閒聊告一段落,雙方安靜地貼近地面對面時,赫然一同想起,他倆第一次這般面對面,是初見時的死鬥。從彼時的誓不兩立,到此刻的互相依存,之間的命運變化流轉萬難預料,兩人皆不禁感慨。然後在感慨之中,慶幸的心情,逐漸暈染開來。

 

  杏壽郎靜靜靠在猗窩座肩頭,猗窩座穩穩承載杏壽郎雙足,在寂然的斗室內,伴奏的不是音樂,是迴盪在腦海中,交戰的呼喝與轟響。在回憶的激戰、與現實的纏綿舞步交織間,杏壽郎驀然想起,昨晚猗窩座才說,如果自己累了,他會扛著他走,今日就兌現,承載著他了……不願承認的感動,蒸騰上心頭,暖得他臉上發燒。猗窩座偏過頭,瞄見杏壽郎蒼白的病容,難得泛紅,煞是可愛,嘴角不由得勾起溫柔的微笑。

 

 

  衝破滿室旖旎的,是風柱的風暴式怒吼:「你們在做什麼!!!」實彌來探病,沒敲門便推開門,不料撞見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自家炎柱雙頰發紅,那個賴在蝶屋不走的野男人嘴角發笑,看得風柱立馬發狂。

 

  杏壽郎重傷未癒,失去平常的敏銳;由於是白天,惡鬼不可能來襲,猗窩座過於放鬆,心神全在臉紅紅超可愛的杏壽郎身上,有人接近竟渾然未覺。兩人都嚇了一跳,杏壽郎站不穩,猗窩座連忙抱緊他,杏壽郎也本能摟住猗窩座的脖子。

 

  實彌大吼:「還愈抱愈緊!!!」

 

  杏壽郎眨著大大的杏眼,無辜回:「誰教你不敲門。」

 

  實彌抓狂:「不敲門又怎樣!!!關著門你們想做什麼啊啊啊———!!!」

 

  杏壽郎正色道:「干你屁事。」雖然是粗話,偏偏他一臉正直地說出來,似乎頗有道理,實彌感到晴天霹靂。

 

  「你怎麼會說這句?!」這是煉獄杏壽郎嗎?!那個兩人初次見面,就家教好到被他誤會是嬌生慣養大少爺的煉獄杏壽郎嗎?!這是鬼殺隊的白杏花沒錯嗎?!「跟這個野男人學的嗎!!!蛤?!蛤??!!蛤???!!!」

 

  實彌大暴走,邊跑走邊仰天吶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炎柱!!!」

 

  來為杏壽郎做例行檢查的忍,一來到打開的房門,見到相擁的兩個大男人,瞬間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轉身便走:「哎呀!我忘了拿東西,回去拿一下。」

 

  杏壽郎說:「胡蝶,不死川需要吃藥。」

 

  忍想想剛才擦身而過的實彌,回頭嫣然一笑:「沒關係,不用理他,他還沒中風。」

 

 

  午餐時間,千壽郎帶了咖哩飯來探病。「這是小福小姐的父母,為兄長特製的。兄長,您還記得小福小姐嗎?您在車站救了她和她的祖母。」

 

  「嗯呣!我記得。父親大人在二十年前,救過她的祖母和母親。沒想到千壽郎你也認識她?」

 

  「去搜救兄長的時候碰到的,她們全家都很擔心您,因此留下了聯絡方式。小福小姐的父母,經營一家洋食館,後來她經常帶美味的便當來我們家,幫我省了不少事呢!最近兄長的身體狀況,似乎有所好轉,我徵求胡蝶小姐同意,她說只要兄長吃得下,什麼都可以,有吃比沒吃好,我就帶了他們家的心意過來。」

 

  這是用誠心與謝意製作的餐點:雞肉、蔬菜和水果都做成泥,和醬汁一起熬煮,咖哩能刺激味覺,讓缺乏食慾、缺乏力氣進食的病人,比較容易入口。杏壽郎邊吃,邊小聲說好吃,慢慢地吃完了。猗窩座眼見杏壽郎吃下一整份食物,高興到快哭出來。

 

  隔天中午,杏壽郎吃了小福託千壽郎送來的鯛魚便當,一同來訪的炭治郎、善逸、伊之助也都有份,猗窩座泡了香味濃厚、對胃溫和的深蒸煎茶,一夥人在病房裡聚餐,相談甚歡。下午小睡過後,杏壽郎在猗窩座攙扶下,到走廊散步,然後在一樓和室,邊欣賞落日晚霞,邊吃猗窩座的手作甜點——蜂蜜地瓜泥美式鬆餅(鬆餅的做法是蜜璃教的),因為景色太美、點心太美味,不小心吃到完,結果吃不下晚餐,只得就這樣服用了晚餐後的藥,被猗窩座取笑。晚上沐浴後,又拉開窗簾,要猗窩座陪他看星星,猗窩座趁機餵食了一些消夜。

 

  能吃、能走動、能睡的日子,安穩地過了三天,猗窩座以為,杏壽郎會持續好轉。然而第三天半夜。

 

 

  杏壽郎驚醒,幾乎是用彈跳坐起,渾身震顫到幾近痙攣。猗窩座正欲安撫,卻見杏壽郎慘白的臉上,空虛的茫然中,浮現實質的驚恐。與驚恐一同浮現的,還有空氣中淡淡的騷味。杏壽郎幾乎要哭出來了,淚水在眼眶裡打滾,卻沒掉下來,看得出他顧不得痛苦,只是全身拚命忍耐,忍住了淚水,卻止不住身下細微的水聲。猗窩座一把抱住他:「杏壽郎,放輕鬆,別忍耐,沒關係的。」

 

  杏壽郎用毫無力氣的雙手,試圖推開猗窩座:「別碰我!髒死了!」

 

  猗窩座把他整個人連雙手,一併摟進懷裡:「我不覺得。鬼吃人和人吃動物不一樣,人吃動物要囉囉嗦嗦地洗剝乾淨,鬼吃人沒在洗的,也有把整個人囫圇吞下去的,鬼才不怕人類的排泄物。我的感官和人類不一樣,別把我和人類相提並論。我覺得杏壽郎的一切都很香。」

 

  杏壽郎的淚水滾落。理智上知道猗窩座在說謊,鬼那樣吃人固然是真的,但他早已用鍛鍊取代吃人了,即使是還在吃人的時期,他也不像飢不擇食的類型。但他寧願主動提起「鬼吃人」這種讓人類厭惡鬼、厭惡他的事,也要維護杏壽郎的尊嚴。儘管理智上明白,但在精神脆弱的此刻,心情上,實在很想自私地、假裝相信他、依賴這份全然包容的溫柔……這樣無止境地糟蹋猗窩座,直到人生的盡頭?

 

  「我……我想死。」猗窩座耳際和腦中轟然一響。「你已經陪我試過了,努力過,盡力了,可是事實證明我好不起來。每當以為好轉的時候,就又來一次。我真的累了……讓我死好不好?」

 

  猗窩座竭力保持冷靜:「杏壽郎,這幾天不快樂嗎?和千壽郎、和隊友聊天不開心嗎?食物不好吃嗎?」

 

  「不是這樣……這幾天很快樂,但是……這樣動不動就來一次,我受不了。我不想要這樣活著。讓我解脫好不好?然後你離開這裡,假裝回山裡當獵戶了,你現在能和人類好好相處,一定可以交到新朋友……

 

  「我明白了,杏壽郎。我們一起死吧!」

 

  「不是這樣!我就說了,你……

 

  「你不能這麼任性。我妥協讓你死,你就要妥協讓我跟。」

 

  「是你對不起我,所以你要聽我的。」

 

  「喂!我欠你也有個限度,不能無限討債,你放高利貸的嗎?」

 

  杏壽郎被猗窩座逗得笑出來,嗔道:「說什麼鬼話。」

 

  猗窩座見杏壽郎笑了,摟摟他身子,然後摸摸頭:「杏壽郎,再等三天好嗎?如果三天內,你又做惡夢,我們就一起死。三天兩頭做惡夢,確實太痛苦了,就算有時候快樂,也不夠抵消那麼多痛苦。我去偷忍小姐動手術的麻藥,絕對不會讓你痛,就像這樣讓你在我懷裡睡著,然後我抱你去曬太陽。

 

  「如果超過三天沒做惡夢,我們就一起活下去。你從沒辦法笑,恢復到可以笑;從失去味覺,恢復到能夠品嘗食物的美味;每天做惡夢,如果可以恢復到超過三天沒做惡夢,間距一定能漸漸拉長,你會好起來的。杏壽郎,再忍耐三天,好嗎?」

 

  杏壽郎依偎在猗窩座懷裡,點點頭,應了一聲「嗯呣」。猗窩座忽然心頭一陣揪緊的疼:杏壽郎這次的態度,並不像死意堅決,這幾天,他重新感受到活著的快樂,並不真的那麼想死。他只是不想拖累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再怎麼辛苦我都心甘情願,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呢?為什麼寧願選擇丟下我一個人!心頭的疼牽動心底的痛,好像……很久以前曾經這樣痛過,但忘記是怎麼一回事了……

 

 

  杏壽郎抬臉端詳猗窩座的表情。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在想些什麼,但自己又提想死的事,看來傷到他了。猗窩座出於罪惡感,曾經動不動就提他可以去死,但杏壽郎並不希望他那麼做。自己明明就理解那種心情,為什麼對他做同樣的事呢?與其說是不想拖累猗窩座,不如說是為了自己,拚死也想抓緊一點點幾乎流失殆盡的尊嚴。

 

  杏壽郎想跟猗窩座道歉。但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剛到喉頭,被打瞎左眼、被貫穿身體、被凌虐強暴的畫面就閃現眼前,瞬間直衝腦門、深入骨髓,痛到他半個音都發不出來。理智上明白一碼歸一碼,猗窩座曾經嚴重傷害他,但現在的猗窩座,是全世界對他最好的人,他應該……然而,痛苦至極的經驗,不斷阻擋他,對曾經的加害者道歉。

 

  杏壽郎試了好幾次,但總是說不出口,不自覺地拉了拉猗窩座的衣服。猗窩座感覺到了,但沒想到杏壽郎會想向他道歉,只見對方一臉為難,理解成了別的意思:「杏壽郎!對不起,我愣在這裡做什麼?你這樣一定不舒服……」說著便抱起他進浴室,用溫水洗淨下身,再換穿乾淨衣物。

 

  猗窩座向巡房的小清、小澄、菜穗,要了一套乾淨被褥,但沒讓她們進病房。重傷患半夜需要這種東西,不是嘔吐就是失禁,經驗老道的小護士們心下明白,並未戳破傷人自尊,只口頭確認炎柱大人目前狀況穩定,便讓隱搬了東西到門口。

 

 

  杏壽郎穿著褞袍、裹著毛毯,委頓在沙發上,惡夢的衝擊與折磨,加諸於重傷未癒的病體,令他精疲力盡。猗窩座換好床單和棉被,把人抱回床上,正欲安頓他躺下,卻感覺到,杏壽郎有點賴在他懷裡。雖然直接把他放進被窩,他大概也不會說什麼,但如果可以,他現在想要被安撫。

 

  於是猗窩座溫柔詢問:「杏壽郎,老實告訴我,惡夢造成的劇痛,現在還殘留著嗎?」杏壽郎垂下眼,低低應了一聲。

 

  猗窩座進一步柔聲問:「告訴我,哪裡痛?我給你揉揉。」

 

  杏壽郎遲疑片刻,用手指了指左眼。猗窩座輕撫他失去視力、變了瞳色、被斑紋圍繞的左眼,心疼地說著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猗窩座詢問:「杏壽郎,這樣感覺好點了嗎?」杏壽郎點點頭。猗窩座又問:「還有哪裡痛?」杏壽郎比了一下上腹部——曾經受到貫穿身體致命傷的部位。

 

  當猗窩座的手碰觸那裡時,杏壽郎本能猛然瑟縮了一下。猗窩座見狀,難過地將手掌覆蓋上那個部位——不是攻擊的拳頭,而是呵護的掌心:「杏壽郎,對不起。我絕對不會再傷害你,我會保護你的……」我發誓,即使是面對上弦之貳、上弦之壹、甚至是無慘,在我灰飛煙滅之前,絕不允許任何人傷你性命。

 

  安撫了好一會兒,猗窩座才繼續問:「杏壽郎,還有哪裡痛?」這次杏壽郎沒有動作,別開了視線,但猗窩座看他難受的表情就知道了。當然,士可殺不可辱,私處是最痛的,但也因此,那裡並不是猗窩座能碰的地方。他只能將杏壽郎擁入懷中:「杏壽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摩娑著懷中人瘦骨嶙峋的背部,努力揣想著自己造成的、但自己卻無法體會也難以想像的創傷,是如何把在戰場上,即使身受致命重傷、也絕不倒下的強者,耗損到光是躺在病床上,都會因惡夢帶來的極度驚恐與激烈疼痛,而遺精和失禁。

 

 

  杏壽郎的手腳好冷,身子也暖不起來。猗窩座心知鬼身的低溫,對於恢復人類體溫沒有幫助,於是放開杏壽郎,用厚棉被把他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雖然全天候開著暖氣,但現在需要更暖一些,猗窩座點燃壁爐的柴火,然後回到病床邊,摸摸杏壽郎頭髮:「很快就會變暖和了,你會舒服點。」杏壽郎抬眼看他,杏眼眨了眨,神情有些委屈。雖然客觀上,他需要加溫,然而主觀上,他更希望猗窩座抱他久一點。

 

  猗窩座輕巧地上床,一手支頤,側臥在杏壽郎身邊:「杏壽郎,我唱歌哄你睡覺好不好?」

 

  杏壽郎驚奇笑問:「咦?除了跳舞,你還會唱歌?」

 

  「不行嗎?」

 

  「所以你平常是那樣的嗎……在月光下鍛鍊,邊唱歌邊打拳,有節奏的……

 

  「不是啦!」猗窩座噗嗤一笑,作勢輕輕打了他一下,隨即輕拍杏壽郎的背,唱起歌來。

 

  上一秒還在嬉鬧,聽到歌聲的下一秒,淚水迅速盈滿杏壽郎的眼眶。是很幼小的時候,聽母親唱的童謠。後來母親過世、父親頹廢,尚未變聲的小杏壽郎,便唱著記憶中的歌,獨自哄著幼弟入睡。大概是自己昏迷期間,猗窩座跟千壽郎學的。

 

  感動了好一會兒,杏壽郎才發覺不太對勁。安慰並照顧尿床的他、唱兒歌哄他睡覺……現在他倆的關係,不只是化敵為友,而是變成……嬰兒與奶媽?!雖然覺得好笑、想不懂到底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但也想不到,自己此生,居然還有機會,被當成孩子呵護,像要彌補他曾失去過的,那般疼惜與愛寵。沉浸在甜蜜裡,淚水的鹹味,與惡夢帶來的辛辣、苦澀與酸楚,全都被淹沒消失。

 

  杏壽郎的頭,放鬆地往旁邊一歪。猗窩座知道他睡熟了,但仍怕吵醒他,過了片刻,才輕輕拉下蒙面的被子,帶著淚痕的睡顏,浮現溫馨的微笑。猗窩座用手絹,輕輕拭淨杏壽郎好看的臉,然後悄悄下床,去浴室清洗換下的衣物和被褥。洗衣的同時,依然大聲唱著歌,讓床上的杏壽郎能夠聽見。

 

  猗窩座邊洗衣邊唱歌,同時內心思索:該怎麼做,才能讓杏壽郎心情好些?上次跳舞、這次唱歌,效果都不錯,但其實他最擅長的(武術與術式除外),並不是這些。有件事,變成鬼之後,他沒有做過,也不復人類時期的記憶,但彷彿本能般,他知道自己會,也直覺做這件事,可以讓病人開心。照顧杏壽郎之後,這方面的本能迅速復甦。明天就來做這個吧!

 

  杏壽郎睡著了,不知道猗窩座已離開他身邊。只是在模糊的意識中,一直聽見熟悉的歌聲,感覺這個溫柔痴情的猗窩座,一直陪伴、保護著他,驅離了那個怪物化的猗窩座,破除了惡夢,於是,他安心地沉入夢鄉。

 

 

  隔天早上,杏壽郎由於前一夜折騰得狠了,起床後依然精神很差,迷迷糊糊地任由猗窩座擺佈,被帶到餐桌前,面對窗外陰天吃早餐。聽聞炎柱大人夜裡身體不適,小葵一大早就特地燉煮牛肉和蔬菜,幫他補一補。杏壽郎也沒什麼知覺,愣愣地吃著,吃到一半,血糖上升,才開始清醒過來,轉頭去看身旁的猗窩座,一看便驚呼出聲。

 

  兩人並排坐在長桌前,杏壽郎的面前是早餐,猗窩座的面前則是筆墨紙硯。紙上畫著一幅杏花的線稿,完成度已有八九成,而且猗窩座還在持續動筆,右側是近景、花朵的精緻特寫,畫面往左逐漸拉遠,呈現出一大片美麗的杏花林。

 

  杏壽郎看著猗窩座那隻致命的右手,精細勾勒出脆弱的花瓣,不禁由衷讚嘆:「好美啊!你畫得真好!」

 

  猗窩座停筆,對心愛的人類露出微笑:「和杏壽郎同名的花當然美了。我想,你整天關在病房裡,就算散步也無法離開這棟樓,又碰到冬天,窗外景色蕭索得很。你以前老在外面出任務,現在一定悶壞了,加上身體不舒服,想法不負面也難,這樣容易做惡夢,所以想為你畫些別的景致……等到杏花開的季節,你身體應該好多了,到時候再出去走走吧!」猗窩座毫無自覺,但他此刻的笑容,柔美猶如自己筆下的春花。杏壽郎突然感到心臟砰砰跳,不禁伸手按住心口,臉上發燒。

 

  猗窩座連忙攬過他身子:「杏壽郎!你怎麼了?心臟不舒服嗎?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我看看……

 

  杏壽郎勉強掙脫:「沒……我沒事!我只是……想到以後可以出去走走,有點興奮而已。」

 

  猗窩座鬆了口氣:「這樣啊。你一定會好起來,可以去很多地方。」

 

  「嗯呣。你繼續畫吧!我想看。」

 

  「好。」猗窩座露出寵溺的笑容:「在你能出去之前,我會多畫些景色給你看。」

 

 

  中午時,線稿已乾透,杏壽郎無視窗外的蕭索,邊興味盎然地看猗窩座為美景上色,邊享用猗窩座親手做的地瓜味噌粥、燉煮蔬菜與鹽燒鯛魚,一會兒讚嘆「好美」、一會兒讚嘆「好吃」。前上弦的手勁極穩,說話也不妨礙繪畫,嘴上邊陪杏壽郎閒聊、不時逗他笑、為蒼白的病容染上血色,手下邊染出一片爛漫春色。

 

  晚餐時分,色彩已乾,猗窩座進行最後的點蕊。杏壽郎抬眼望向窗外點點星光,然後轉頭看著身畔,那讓花朵立體起來的點點花蕊,以及猗窩座不時看向他的雙眼中的閃亮。置身於點點光芒閃爍,杏壽郎覺得好開心,好幸福,好……

 

  好自私。好逃避。

 

  察覺杏壽郎放下原本吃得津津有味的地瓜布丁,猗窩座立即停下畫筆,關心道:「杏壽郎,怎麼了?什麼事不開心?」

 

  杏壽郎垂頭喪氣:「以往這個時間,我總是在出任務,不可能待在安全的地方。現在,鬼殺隊的隊友們,一定正在暗夜裡拚命吧!我卻……真是不中用。」

 

  「杏壽郎,你想太多了。你在養傷呀!你以前也受過重傷吧,只要是受了重傷正在休養,不能上前線不是正常的嗎?」

 

  「身體無法出任務是不得已。但我不應該……心情這麼好,當隊友正在某處死傷的時候……

 

  「杏壽郎,對於你流血流汗、拚上性命保護的人類,你有什麼想法?希望他們永遠懷抱對你的虧欠過日子嗎?」

 

  「當然不是!我希望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沒有對鬼的恐懼、沒有對鬼殺隊的歉疚,和原本一樣過著正常的生活,直到終老,這樣才是最幸福的。」

 

  「當你浴血奮戰的時候,會想起休養中的隊友嗎?『老子在搏命,那些混蛋在悠哉地放假』會這樣想嗎?如果當初你殉職,會希望炭治郎他們怎麼樣?未來的人生,每一次完成任務、每一次覺得快樂,都要謹記這是拜煉獄先生犧牲所賜?」

 

  「當然不是這樣……就算是為了保護別人,但拚上性命戰鬥,是我自己的選擇,沒人逼我,我不能要別人為我的選擇承擔後果。」杏壽郎當然明白猗窩座的意思。他自己又何嘗不明白,只是有意無意地一直不去多想,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便一直實行「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雙重標準。一路以來,大家都誇他正直,杏壽郎自己也這麼相信,但被這樣攤開來分析,怎麼好像還挺扭曲的……

 

  猗窩座伸手握住他的手,溫言道:「所以你該明白隊友的心情啊!只因為身為柱,就不能安心養傷,心情稍微好一點就跟犯罪一樣。待在蝶屋的這些日子以來,我覺得鬼殺隊的人都很尊敬你……不、與其說是尊敬,不如說是喜歡。要是知道你這樣,他們會難過的。」

 

  杏壽郎的頭垂得更低,瀏海也散落下來:「可是……你對我太好,太保護我,太寵我了。等我身體恢復到可以回前線的時候,我擔心……我會不會變得軟弱了?因為……眷戀這種日子……

 

  猗窩座把他的身子轉過來,對著自己:「杏壽郎,我不太懂人類的人情世故,不過這一項,我剛好體會過,可以告訴你。無限列車之戰那時候,天亮時,我真的很害怕,很想解決你趕快逃跑。但是,現在的我,無論是面對陽光還是無慘,只要是為了保護你,我就絕對不會退縮。杏壽郎的內在,比我更強大,現在只是一時受傷了,只要好起來,你絕對不會軟弱,一定會更強大。你這種人啊,想珍惜的東西、想保護的東西愈多,就會愈勇敢。

 

  「更何況……」猗窩座摸摸杏壽郎頭髮:「真的變弱了也沒關係嘛。你曾經非常努力、非常強大,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來的短暫人生,就算只為了自己而活,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是我寵出來的軟弱,用我去補強就好。我會陪你出任務,危險的時候,我會保護你;疲倦的時候,我會照顧你;難過的時候,我會逗你開心,就和現在一樣……我效忠的又不是病房,是杏壽郎啊!這一切,不會在離開病房後就消失的,除非你趕我走,否則我會一直陪著你。」

 

  杏壽郎總算釋懷,靠向安撫自己的臂膀:「不要離開我。」得到的回應,是溫柔的環抱和承諾:「好。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杏壽郎感覺到,遙遠的點點星光,透過身畔的點點花蕊,進入己身綻放光芒,在胸中點亮璀璨的銀河,其中浮著一葉扁舟似的上弦月。柱和鬼在一起,這麼幸福是可以的嗎?不,肯定是不被允許的。儘管他們這樣的關係,並沒有傷害到半個人,但……總之肯定是不容於世的。這般歲月靜好只是一時,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如果他倆沒有先行決裂,總有一天會被鬼殺隊發現。

 

  但自己本該在無限列車之戰就結束人生。所以……被發現又何足懼?在那天到來以前,多出來的生命、多出來的幸福,都是賺到。現在的他,被猗窩座這一葉小舟承載著;倘若有一天翻船,就一同沉淪於星河吧!

 

  一直以來,杏壽郎總是帶給他人太陽般的光明與溫暖。然而,他自己的人生,其實一直在暗夜裡。早早便失去父母的庇護,也沒有師父或前輩引導,他就像摸黑走路般,自己成長茁壯、自己帶大弟弟、自己鍛鍊成柱。此刻,他終能擁抱照亮他的明月星辰。

 

 

  隔天上午,杏壽郎和之前一樣,比常人晚起,就算被喚醒、抱扶坐起,依然昏昏沉沉地。雖然他平常無論睡多少,只要到了該起床的時間,就會主動彈起來、立刻恢復清醒、也沒有起床氣,積極自律的程度堪稱鬼殺隊第一,連其他體能超群的柱都望塵莫及。但這回重傷瀕死之後,體力變得很差,要不是為了必須吃飯然後吃藥,他根本想賴床一整天。

 

  杏壽郎一臉迷糊地被猗窩座轉向床頭,那裡出現了一扇窗,豁然開朗的花鳥美景,令他被睡意黏住的眼皮登時睜開,驚喜地歡呼出聲。他開心地欣賞杏花林,突然感到疑惑:昨天這幅畫上有鳥嗎?不對,這鳥是立體的,還停在窗檯上……定睛一看,不禁大笑:「要!」原本靜止不動、偽裝花鳥圖一部分的鎹鴉,飛撲到杏壽郎的懷裡。

 

 

  前夜,杏花林的畫完成之後,杏壽郎遠望、近瞧、看了又看,很是喜歡。猗窩座靦腆地試探道:「那個……不嫌棄的話……送你?」

 

  杏壽郎驚喜道:「真的可以嗎?」

 

  猗窩座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容:「本來就是為你畫的啊!你不嫌棄我就放心了。」

 

  杏壽郎綻放大大的笑容:「謝謝!」

 

  猗窩座雖然見過杏壽郎開心的笑容,但都是從虛弱、痛苦之中被逗笑,彷彿烏雲陰霾背後隱現的天光。第一次見到杏壽郎滿心歡喜、快樂洋溢的笑容,何止杏花,猗窩座但覺百花繚亂、烈日千陽,溫暖香風吹得他天旋地轉,再被燦爛陽光照到眼盲腿軟。

 

  杏壽郎即時攙扶,擔心地問:「怎麼了?太累了嗎?畫畫太耗神的關係嗎?」

 

  猗窩座尷尬地想調整狀態,鬼身的調節能力卻失靈,不由自主地露出傻笑:「怎麼可能,上弦級的鬼是不會累的……

 

  「可是你用鍛鍊取代吃人,你已經沒吃人了,又為了照顧我沒空鍛鍊……你需要休息。我也該睡了,一起睡吧!」

 

  「嗯。那我明天再請隱拿個畫框來,把畫掛起來?」

 

  「嗯呣!」杏壽郎明豔的杏眼閃亮,再度綻放笑顏:「謝謝你!簡單的西式畫框就好,和式裱褙要花三個月,我想快點看到它掛起……來?」

 

  猗窩座昏倒在床上。精確來說比較像鬼壓床,其實意識還在,只是身體動不了,他知道杏壽郎擔心地觀察他,然後把他擺好,蓋上被子,自己也鑽進被窩,躺在他身邊。

 

  但胸腔和腦海不住迴盪「杏壽郎擔心我杏壽郎關心我杏壽郎擔心我杏壽郎關心我杏壽郎擔心我杏壽郎關心我」這樣哪裡睡得著。猗窩座爬起來,眼見杏壽郎面向自己,已側身睡著了。想到杏壽郎關心地照看他,直到睡著,猗窩座又差點倒回去。

 

  此時,傳來尖銳物輕輕敲門的聲音。猗窩座摀著心臟下床,開門讓用喙敲門的要飛進來。要停在枕邊,克制地不發出半點嘎聲,憐惜地看著將近兩個月不見的主人。

 

  杏壽郎昏迷期間,要每天都會飛進病房探望。後來,北海道傳來有鬼出沒的情報,鬼殺隊照例派出隊士,但這次的鬼相當狡猾,造成數名隊士、數隻鎹鴉殉職。鬼殺隊出動僅次於柱的甲級隊士,並調派要前往支援。要依據跟隨炎柱出任務的經驗,給予許多建議,花了很長時間,終於成功追蹤到、並滅殺惡鬼。杏壽郎甦醒的消息,是猗窩座請隱打電話給小樽的藤之家,要才能即時得知好消息,安心地繼續完成任務。

 

  睡不著的猗窩座看到要,登時有了個點子。他把杏壽郎暫時託付給要,自己則去找值夜班的隱,討了些修理窗戶的材料,回到頭等病房樓下作業起來。平常的夜裡,猗窩座擔心萬一有鬼入侵,虛弱的杏壽郎會無力自保,因此絕對不會擅自離開病房。此時有要守著,自己在樓下做木工,避免吵醒杏壽郎。萬一有危險、要大叫示警,他雖然不是上弦裡最強的,卻是速度最快的,保證能在一秒內返回病房。

 

  猗窩座做了個尺寸符合畫紙、款式如同窗框的畫框。比起死板的普通畫框,風景畫放在窗框裡,更有窗外美景的風味吧!他還和要串通好了,讓要停在仿窗檯的畫框下緣,偽裝花鳥畫的一部分,給杏壽郎雙重驚喜。

 

 

  杏壽郎果然驚喜萬分,溫柔地把要抱在懷裡:「冬天還去北海道出任務,一定很冷吧,辛苦你了。」

 

  杏壽郎心情大好,今天每餐飯菜都吃完,還吃了下午茶,當然,也沒有做惡夢。見到每個來探病的人,都喜滋滋地介紹猗窩座送他的禮物。

 

  猗窩座原本心裡暗笑:「什麼啊,才收一幅畫就高興成這樣,小孩子嗎?」隨即愈想愈不對勁:才收一幅畫就高興成這樣……他的人生是發生了什麼事?拼湊從千壽郎那裡得知的零碎情報:自從煉獄家的母親病重後,杏壽郎就再也沒機會,收到來自父母的贈禮;鬼殺隊是出生入死的工作,任務又一件接一件,隊友之間交情再好,也很少閒情逸致想到送禮這回事吧。儘管家境富裕,但杏壽郎的人生,卻與「禮物」這種,物質美麗、心意也美好的東西無緣。思及至此,愈是看到杏壽郎眉開眼笑,猗窩座愈是心疼得緊,暗暗發誓,一定要送給他更多美好。

 

 

  杏壽郎撐到第五天夜裡,才惡夢復發。哭著醒來後,也沒再吵鬧要尋死,只是瑟縮成一團發抖,聽著猗窩座溫言軟語地道歉,化解極度的驚恐,讓他撫摸、按摩身體,消除嚴重的幻痛。然後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地,讓猗窩座抱在懷裡,一口一口餵食熱呼呼的白玉紅豆地瓜湯壓壓驚。

 

  隔天,猗窩座又畫畫逗杏壽郎開心,主題卻不是花鳥山水。杏壽郎看著畫到一半的紙上,是半坐半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面目栩栩如生,卻長出紅狐的耳朵和尾巴,毛色與髮色十分相襯,不禁大笑出來:「我才沒有這樣!」笑了一陣又說:「為什麼只有我變成動物?不公平!有本事畫你自己啊!」

 

  杏壽郎隨口說說,不料紙上另一半空白,真的添上了坐在桌前、望著杏壽郎畫畫的猗窩座,而他長出了粉紅毛色的貍的圓耳與胖尾。貍的臉上有圓弧狀花紋,猗窩座的原形,臉上也有圓弧狀的鬼紋,杏壽郎見他巧妙選擇物種,被逗得哈哈大笑。

 

  由於披露猗窩座的鬼身原形,這幅圖當然不能掛在牆上,杏壽郎把它捲起裝入畫筒、收在抽屜,每天都會拿出來看。猗窩座忙著擺設菜餚、或整理衣物時,有時不經意轉頭,便看見杏壽郎坐在病床上,攤開那幅畫,伸指輕輕觸碰,不知摸的是畫中哪個部分。

 

 

  猗窩座送給杏壽郎的圖畫日益增加,病房牆上多出幾扇窗框,窗內美景不時輪替更迭。一日,猗窩座正在畫海浪,忽地觸動往事,隨口閒聊:「杏壽郎,你看過黑船嗎?」

 

  「嗯呣!我看過軍艦,不過,我看到的是現在的。你經歷過那個年代……該不會你看過吧?『黑船來航』的黑船?」

 

  「確實看過喲!」

 

  杏壽郎大為好奇,催猗窩座敘述詳情。原來猗窩座喜歡強大的東西,江戶時代末年,聽說美國派艦隊前來,逼迫長期鎖國的幕府,開放日本門戶,十分好奇,於是半夜潛入江戶灣看黑船。

 

  杏壽郎好奇問:「那你看了覺得怎麼樣?是上弦比較強,還是黑船比較強?」

 

  猗窩座笑答:「當然是上弦啊!基本上,人類的金屬,上弦都有能力破壞。要是我在船底打個大洞,黑船就變成鐵達尼號了。但我可不幹這種偷襲的破事。嗯,光明正大從海面上把船打翻,也是做得到。」

 

  杏壽郎側頭想想,自己身為人類中的炎柱,也有能力阻擋火車翻覆,猗窩座身為上弦,要滅了一隊軍艦,確實做得到,便問:「那你怎麼什麼都沒做?眼睜睜看著日本被迫簽下不平等條約?」

 

  猗窩座苦笑:「無慘不准鬼節外生枝、引起騷動。他就是唯恐鬼的存在,對人類而言,不再只是傳說,而是成為共識,然後人類舉國以量取勝,徹底消滅鬼。所以,儘管他貴為當世最強大的生物,也總是擬態成人類,躲在安全的地方生活,有風險的事都派我們去做。但又不准鬼結伴,怕鬼有了感情、恢復人性,會聯手推翻他。要不是這樣,鬼殺隊早滅啦!都是他毛太多,既不准引發騷動、也不准團體合作,在這種前提下,要求我們殲滅鬼殺隊,他要求魘夢讓他做夢比較快啦,夢裡什麼都有……所以,介入國家大事,是不可能的,反正那種事情只會影響人類,又影響不到鬼。」

 

  「當真影響不到鬼嗎?」杏壽郎沉吟道:「要是當時,只有鬼有能力保護國家,鬼就會成為英雄,人類會奉上剛死的屍體任鬼挑選,甚至幫忙找青色彼岸花。鬼殺隊則成了找英雄麻煩的壞人,不得不解散。」

 

  猗窩座恍然大悟:「你說得對啊!無慘就是太自私了,別人自然也沒理由幫他……要是他肯和人類合作,或許已經找到青色彼岸花了。」猗窩座正高興地想說「杏壽郎真聰明!無慘只有武力最強有什麼用?有些事要靠腦子」,卻見杏壽郎搖了搖頭。

 

  「是我想多了。這樣終究不是辦法。」

 

  「為什麼?聽起來很完美啊!鬼和人各取所需。」

 

  「像無慘那樣自私的鬼,一旦青色彼岸花到手,他還會安於繼續做人類的英雄,只吃人類的屍體嗎?」

 

  猗窩座一愣,隨即搖搖頭:「他……不可能。肯定會肆意獵食美味和營養的活人,好讓自己更完美吧!但是,杏壽郎,我還是很後悔,當年沒出手保護國家。」

 

  杏壽郎疑惑:「為什麼?你並不在意……

 

  「沒錯。無論選擇哪一條路,無慘終究是人類公敵。說實話,我是鬼,才懶得管其他人類的死活,我只在乎杏壽郎。就算人鬼之間的和平只是暫時,只要杏壽郎生活的年代是和平時期就好了,這樣你就不會成為獵鬼人,我也不會傷害你,我們應該……不會認識吧。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寧願……不認識你。」了無生趣的漫長鬼生裡,唯一重要的珍寶,如果從未得到,該有多好。這樣就能換到你好好的。杏壽郎望著微笑的猗窩座,擬態成人類的湛藍眼珠中有波光。並非映照了紙上的海浪,而是閃爍著真實的水光。

 

  「但是生命無法重來。想也沒用的事,就不要再想了。」當杏壽郎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伸手揉了揉猗窩座短髮柔順的腦袋,再即時接住傻掉的猗窩座手中落下的畫筆,拯救了畫到一半的圖。

 

  當晚就寢時,杏壽郎一如往常,在猗窩座懷裡,安靜躺下、闔上眼,內心卻如剛收到的贈圖般波濤洶湧。倘若是前一陣子,只要不會傷害別人,他願意用一切,來交換自己不曾受到身心重創。然而現在,捫心自問,他願意用從不認識猗窩座,來交換原本健康的自己嗎……他居然無法果斷回答「願意」。

 

  感覺到懷中人輾轉難眠,猗窩座柔聲為並不存在的錯誤道歉:「抱歉,杏壽郎,是不是我太硬了,讓你很難睡?」隨即運用鬼控制身體的能力,使臂膀和胸膛的肌肉,變得十分柔軟有彈性。

 

  從前健康的自己,出任務時,無論是老舊旅館的長蟲榻榻米、破廟的石板、荒野的泥地、各種惡劣環境,他都睡過,也睡得著。「現在這樣亂寵我,以後我回前線時,萬一不適應要怎麼辦啊?」杏壽郎一面心裡嘀咕,一面節節敗退。因柔軟而舒適、因富有彈性而有支撐力的肌肉,放鬆躺下好舒服;維持在十八歲的光滑細膩皮膚,臉頰貼上好舒服;隱藏了鬼氣的身體氣味,剩下雨後青草般的清新,好好聞;雖然鬼身缺乏溫暖的體溫,但有比人類體溫暖十倍的呵護備至……杏壽郎不行了。反正現實就是健康的自己回不來了,而現在有病的自己需要他。淪陷在猗窩座的臂彎裡,杏壽郎沉沉睡去。

 

 

  自從杏壽郎能夠好好吃飯睡覺,從均衡的飲食吸收養分、用充足的睡眠修復身體,健康狀況便快速好轉。之前由於身體極度虛弱,脾胃和代謝的功能都很差,禁不起進補,但不用補藥,身體又更虛弱下去,形成惡性循環。身體狀況稍微好轉後,開始能喝調理的補藥。惡夢間距拉長後不到半個月,杏壽郎說話已經恢復到一般人的一半中氣,也可以不靠攙扶自行走動了。

 

  猗窩座發現,有時候,別人說話時,杏壽郎沒反應,似乎沒聽見;或雖然面向他人,視線卻沒集中在對方身上。雖然比之前好轉,但比起健康的人,依然差遠了,感官比較遲鈍也是正常的。猗窩座這麼想,並未放在心上。

 

  杏壽郎精神好的時間變多,但仍必須待在病房,猗窩座擔心他無聊,想想他似乎對黑船的話題頗感興趣,於是,在幫杏壽郎按摩、以及協助他復健的時候,便開始說起親自旁觀過的歷史事件。饒是杏壽郎身為世家公子和柱,見多識廣,但人類畢竟壽命有限,經歷那麼多歷史大事是不可能的,因此聽來十分新鮮,光是幕末的動盪,大概就夠聊到他康復還聊不完。

 

  猗窩座不只單方面講古,也想聽杏壽郎說話。杏壽郎起初有些難為情,因為猗窩座問的,都是人類的生活瑣事,比起鬼的百年經歷,實在微不足道。

 

  「我旁觀過人類的歷史大事,也奉命參加過人類的社交,可是……所有的禮儀和應對都是硬背的,我並不真正了解人類。人類時期的記憶,也變成一片空白。杏壽郎是怎麼長大的?那些歷史事件和社交活動中的人們,實際上是怎樣的存在呢?既然我已經進入人類的世界,我……我想……

 

  杏壽郎看著猗窩座,垂下長睫毛,羞赧地解釋。他為了我,捨棄上弦之尊、斷絕鬼的歸屬,進入陌生的人類世界,如同無根的浮萍……杏壽郎心底,產生了自己未曾察覺的心疼與憐惜。於是他厚起臉皮,綻放溫暖的笑容,為猗窩座講述人類的平凡生活。

 

  猗窩座聽得興味盎然,不時問東問西。然而,當杏壽郎講到小時候帶千壽郎去花火大會、以及逛市集時,他卻沉默下來。

 

  杏壽郎不好意思地說:「啊!我說的這些太平淡了,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欸?」淚水湧上猗窩座大大的眼眶,看起來不像無聊的樣子。

 

  杏壽郎小心問:「你……想起什麼了嗎?」

 

  猗窩座一會兒斜仰起頭、一會兒低頭闔上眼皮,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顫抖著嘴角說:「肯定發生過什麼……可是、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強自鎮定下來,努力擠出微笑:「謝謝杏壽郎告訴我這些,我很喜歡聽。這樣的生活,我也想過上一回,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奪走了很多人這樣的人生,所以沒有資格了。但是,能理解杏壽郎拚命保護的是什麼,真是太好……

 

  「到夏天的時候,我身體應該好多了,今年的花火大會,你陪我去吧!」杏壽郎不知道是額頭受傷、抑或後腦撞地的後遺症,總之當他意識到時,自己已經用開朗的語氣,打斷對方的自貶,向鬼提出了邀約。
猗窩座睜大眼睛:「什……欸?欸——!」

 

  炎柱職責那一半的煉獄,旁觀著熱情如火這一半的杏壽郎,雙手搭住猗窩座肩膀:「或許去了就能想起來了,一起去吧!就算還是想不起來……雖然很可惜,但如果失去的回憶,無論如何都找不回來,那就再創造新的回憶吧!」

 

  杏壽郎驅散悲傷的笑容,比猗窩座見過的所有夜空花火,都更明亮燦爛。他快忍不住了,轉身想衝去病房外大哭一場,卻被杏壽郎一把拉進懷裡。然後,模仿猗窩座平常安撫自己的動作,開始安撫他。鬼生第一次紮紮實實依靠在別人懷裡,猗窩座眼中晶瑩的淚珠,映射出照亮自己的光明,一顆顆如星辰般滾落成銀河。

 

 

  一天晚上,杏壽郎沐浴完,出了浴室,見猗窩座正在畫畫,便和平時一樣湊過去看,見到紙上畫著一位粉色和服的絕色美女,登時臉色大變。

 

  猗窩座連忙解釋:「杏壽郎!你不要誤會!她不是我的誰,我、我根本不認識她!可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接著把當時在石穴裡,這名女子忽然出現,點醒猗窩座帶杏壽郎逃走,旋即又倏忽消失,原地只餘那枝枯萎的寒牡丹這件事說了一遍。「杏壽郎,你認識她嗎?是過世的柱顯靈嗎?不過她沒穿隊服……

 

  杏壽郎怔怔地掉下淚來:「我認識她……她是我母親。」

 

  猗窩座大吃一驚,猛然醒悟:難怪當時覺得她面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因為他們確實沒見過面。但杏壽郎扣除頭髮、額頭、眉毛、瞳色這幾項煉獄家族遺傳,其餘五官和臉型,簡直是母親的翻版。只不過,同樣姣好的五官和臉型,配上瑠火的正常髮色瞳色,會顯得脫俗,配上杏壽郎的火焰髮色瞳色,則顯得明豔,因此猗窩座並未察覺兩人的關聯。

 

  「這件和服是母親大人最喜歡的……我只看過她穿一次。聽說母親大人、父親大人年輕時,重要的約會,她總會穿這一件。但我懂事以後,母親大人已經生病,沒再穿過這件衣服。母親大人過世時,父親大人萬念俱灰,要把遺物都丟掉,我捨不得,想說與其丟掉,不如讓母親帶走。所以沒按規矩,讓母親穿壽衣,而是讓她打扮成年輕時最喜歡的模樣離開。那就是我看她穿的唯一一次。謝謝你,讓我看到母親大人……不是閉著眼睛、穿這件和服的模樣。」雖然猗窩座之所以愛上杏壽郎,和臉完全無關,但看著杏壽郎笑中含淚的容顏,猗窩座不禁覺得,如果他們母子容貌肖似,那他好像能夠理解槙壽郎為之心醉、又為之心碎的心情。

 

  然後氣氛愈來愈不對勁。猗窩座悄悄開啟羅針術式,赫然發現杏壽郎殺氣全開。要是說,無限列車之戰那一夜,杏壽郎散發的,是熊熊烈火般的明亮鬥氣,那此刻他散發的,就是濃煙密佈般的黑壓壓殺氣,隨時會以鋪天蓋地之勢撲過來。

 

  「你說,母親大人出現在那裡……這不就表示,你對我做那些事情,都被母親大人看光了嗎???!!!!!!!!!!」

 

  「?!杏壽郎!!!對不起———~~~!!!」

 

 

  自從煉獄先生病況好轉,陣陣笑語便經常傳到病房外。只不過,煉獄先生那開朗、令人聽了心生愉悅的笑聲,從前十分豪爽,現在變得柔軟。想必是身體尚未痊癒的關係。蝶屋的主人——只會嘲笑義勇不知道自己被討厭,但本身醫科天才感性智障、老是給蜜璃出幫倒忙的感情建議、隱公認但自己死不承認的戀愛白痴——蟲柱蝴蝶忍,做出了以上的判斷。

 

  此刻,房內又傳出驚人的聲響。無論是人還是鬼,男性果然是很有精神的生物呢!經過的忍微笑想著,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向其他病房,任由房內持續傳出杏壽郎的怒吼與猗窩座的慘叫。

 

 

  蛇柱伊黑小芭內,通常不在他人面前進食,尤其在心上人蜜璃面前,他更不肯拿下蒙住嘴巴的繃帶,露出嘴角猶如撕裂的毀容疤痕。只有在獨處時,或少數非常信任的同性好友:兒時玩伴杏壽郎、隊內摯友實彌、彼此聊過童年創傷的天元面前,他才能放鬆吃喝。

 

  此時,他來到風柱宅邸,實彌招待好友喝茶。當然,喝茶的重點,不在於頂級宇治玉露,而是實彌的最愛、庶民的家常甜點——萩餅。然而這次,小芭內一反常態,明明繃帶都拿下來了,卻像依然蒙著嘴似的,茶都涼了,萩餅仍一口也沒碰。

 

  實彌自然看出不對勁,問道:「怎麼了?」正在猜難道是蜜璃接受別人的告白……

 

  「我不相信那個赤座。我反對煉獄和他那麼親密。」

 

  實彌想起目賭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那一幕,不禁翻了個白眼:「我也對那小子不以為然。不過,只要煉獄喜歡就夠了吧?」我也覺得你挑女人的品味很奇怪啊。但這個想法,他從未說出口,說出口就絕交了,他清楚得很:「如果煉獄很健康,你可以勸他,為了煉獄家族與炎之呼吸的傳承,還是不要和男人在一起、應該和女人結婚比較好。但他現在剩沒幾年可活了,依煉獄的個性,絕對不可能為了傳香火,就趕快結婚生子、耽誤一個無辜的女孩子一輩子。所以,他和誰在一起都無所謂,只要這幾年他活得開心就好了,對吧?」

 

  小芭內蹙眉搖頭:「如果赤座只是個普通的窮小子,就算他是男人、就算他只是貪圖白吃白住,只要能讓煉獄開心,別說反對了,我花錢聘他好好陪伴煉獄到最後都成。但就不是這種問題。」

 

  實彌不解:「那還會有什麼問題?」

 

  「看到煉獄好轉,我原本已經接受這傢伙了。問題是鏑丸的反應。」纏在小芭內脖頸的小白蛇鏑丸,聽到主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吐舌嘶了一聲。

 

  實彌問:「鏑丸?鏑丸怎麼了?」

 

  小芭內撫摸雪白的蛇身:「鏑丸從小吃我餵的人類食物長大,很親人。除非我對某人展現敵意、或某人對我展現敵意,否則牠是不會不接納人類的。但那個赤座,無論是態度溫和謙卑、或甚至毫無抵抗能力地被我按在牆上,鏑丸每次見到他,都還是怕得往後退。」

 

  實彌心中驟然升起不祥的預感:「鏑丸對哪種人會有這種反應?」

 

  小芭內沉下臉:「沒有任何『人』。只有,非常強大的,『惡鬼』!」

 

 

9

 


  「飯後甜點來了!」實彌闖進病房,拎起手中包裹,殺氣騰騰地說出很不搭的話。杏壽郎和猗窩座轉頭看他,臉上猶存方才聊天的笑意,一桌子空碗盤,顯然剛用完午餐。

 

  杏壽郎微笑道:「不死川,謝謝你!但我剛吃完午餐,等一下要吃藥,萩餅我晚點再吃吧。」不必打開包裹,也知道實彌送的一定是萩餅。

 

  「那這傢伙先吃。」實彌手指向猗窩座。

 

  杏壽郎心下一驚,已察覺不對勁,表面神色如常:「為什麼?我們都剛吃完午餐,下午他再陪我吃就好。」

 

  實彌露出臉部傷疤抽動的獰笑:「男人飯後多吃一個萩餅不會撐死,現在、立刻、馬上吃!吃完告訴我味道怎麼樣。」

 

  鬼殺隊曾對捕獲的鬼做過多次實驗,但無論如何,鬼就是無法吃人類的食物,勉強吃下會全部嘔吐出來;完全無法吃植物;可以生吃動物的血肉,但動物的血肉,對鬼而言,只能暫時充肌,沒有足夠的養分,終究必須吃人才行。杏壽郎心知猗窩座已被懷疑,實彌這是試探,正要想辦法解圍,猗窩座卻先開了口。

 

  「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他打開包裹,拿起一個萩餅,一口塞進嘴裡。

 

  清秀少年的口中,傳出咀嚼彈牙食物的明顯聲響。少年品嘗的表情,則從起初的微笑,逐漸眼泛淚光。

 

  「覺得怎麼樣?」杏壽郎與實彌異口同聲詢問。杏壽郎是擔心他受不了;實彌則期待他忍受不了吐出來的那一刻。

 

  少年喉部看得出明顯的吞嚥。口內清空的猗窩座,含淚笑說:「好吃……好懷念啊!小時候,我奶奶也常做這個,杏壽郎你記得吧,那時候我都分你吃。」

 

  杏壽郎配合道:「嗯呣!不過我分你吃的東西比較多吧!」

 

  猗窩座的鬼生裡,沒說過什麼謊,原本擔心自己假不來,但眼見杏壽郎維護他,不禁精神一振繼續演:「因為你家有錢啊!」

 

  實彌無可奈何,逕自轉身離去。

 

 

  猗窩座關好房門,吐出一個完整的萩餅,鬆了口氣。

 

  杏壽郎驚奇道:「咦?你之前藏在哪裡?」

 

  猗窩座比比自己的喉嚨下方:「我用控制身體的能力,臨時變了個嗉囊(某些動物、例如鳥類,在食道後段儲存食物的器官)。」

 

  「那你嚼的是什麼?」

 

  「我咬了一截舌頭下來嚼。」

 

  「……」杏壽郎無言以對。一方面,人類很難評論這種奇特的行為。另一方面,猗窩座為了隨侍自己身側,已受過諸般委屈,這次又被迫吞下原本會令他嘔吐的東西、咬爛舌頭還要強顏歡笑,杏壽郎不禁感到歉疚和難受。

 

  猗窩座捧著萩餅說:「這個就藏在垃圾裡,一起丟掉吧!」

 

  杏壽郎制止:「別藏別丟!別看不死川那樣,他心思其實挺細的,等下應該會回來檢查。」

 

  猗窩座點點頭:「那我藏回嗉囊裡。」

 

  「等等。你剛剛眼泛淚光,不得不說些奶奶什麼的謊話來掩飾,是因為很難受吧?」

 

  猗窩座尷尬道:「嗯。雖然不是吃下去,但人類的食物放在身體裡,確實很難受。」

 

  「嗯呣!所以我來吃吧!」

 

  雖然萩餅十分完整——入口時,猗窩座停止唾液分泌,並讓口腔瞬間乾燥,以免沾食到半點人類食物,會害自己當場嘔吐——但畢竟是進出過自己體內的東西。曾慘遭猗窩座性虐的杏壽郎,理應非常厭惡他的身體,卻作出這種提議,猗窩座不禁傻眼。杏壽郎取過呆掉的猗窩座手中的萩餅,吃了起來。

 

  但杏壽郎病體未癒,進食速度別說和自己健康時相比,連一般人的速度都比不上。吃到一半,門邊已傳來實彌的腳步聲。杏壽郎突然扣住猗窩座的後腦勺。

 

 

  猛然開門突擊檢查的實彌,一看到眼前的畫面,剛湧上喉頭的喊聲,就像被潑了冰水的雞雞,瞬間縮回去。只見自家那位平時一本正經的炎柱,此刻正在和那個寄生蟲赤座,擁吻得難分難捨。

 

  實彌滿面通紅,急忙別開臉,氣勢頓時萎了,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掉了東西!回來找找看!」

 

  他搜遍整間病房,都沒找著藏匿的一顆萩餅,粗魯地「刷」一聲拉開窗簾,轉頭一看,卻已不見坐著擁吻的兩人。再仔細瞧,只見床上的被窩裡,隆起兩個人形。

 

  不安地勉強掀開被子一角,一見到平日隊服穿得嚴嚴實實的杏壽郎,衣衫不整到露出整個肩膀、大片胸膛,不禁驚叫到比對方還大聲。

 

  實彌大叫:「你們在幹什麼!你不是要吃藥嗎!」

 

  杏壽郎理直氣壯地說:「嗯呣!吃完飯以後,做一次的時間,吃藥剛好!」

 

  實彌終於受不了,崩潰地大叫跑走:「做、做做做什麼啊啊啊——!!!」

 

 

  確定實彌離開後,猗窩座起身關門,然後回到床邊,幫杏壽郎穿好他自行拉亂的衣服。猗窩座明白,以杏壽郎的慘痛經歷,絕對不會喜歡開黃色玩笑,尤其對象是身為侵犯者的自己。他是先假裝擁吻,用猗窩座當掩護,把口中剩下的半個萩餅吃完;再為了預防實彌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才搶先一步拉猗窩座上床、用棉被遮蔽。為了保護他,杏壽郎演了狠踩自己痛處的戲碼,令猗窩座又是感激又是心疼。

 

  「杏壽郎,謝謝你。可是……請別做到這種地步。不要做那些讓你自己痛苦的事。」

 

  杏壽郎別開視線:「如果你不在,我會很困擾。」

 

  猗窩座點頭:「我知道。我會小心的,只要沒有破綻,加上死不承認,他憑直覺懷疑也沒用。」

 

  杏壽郎兀自不解:「我也覺得你沒有破綻。為什麼不死川會起疑?」

 

 

  實彌沒再來找碴。杏壽郎比之前更積極地攝取養分、進行復健,很快地,身體狀況似乎恢復到接近正常人。說似乎是因為,這是指在室內的狀況,畢竟他已有兩個多月足不出戶。猗窩座留意到,自從庭院裡的梅花開了之後,杏壽郎每天總有幾次看著窗外,眼神流露出嚮往。

 

  某夜,月色份外明亮,雖然已到就寢時間,杏壽郎仍賴在窗邊,凝望月下幾樹繁花。猗窩座走到他身旁:「杏壽郎你看,花和枝葉都沒什麼動。」

 

  杏壽郎不解其意:「嗯?」

 

  猗窩座說:「表示今晚沒太大冷風。雖然二月天還是冷的,但你或許耐得住。想不想出去看看?」

 

  杏壽郎既驚喜又遲疑:「欸?可以嗎?」

 

  猗窩座溫柔笑道:「我之前問過忍小姐了。她說,你恢復得不錯,只要注意保暖,可以讓你嘗試到戶外透透氣。」

 

 

  穿足了保暖衣物的杏壽郎,難掩雀躍地走下樓去。拉開一樓和室紙門的瞬間,冷冽的空氣迎面而來,儘管猗窩座已先站在前面遮擋,杏壽郎仍不免渾身打了個哆嗦。

 

  猗窩座回頭關心:「杏壽郎,你還好嗎?」

 

  杏壽郎瑟縮笑回:「嗯呣,沒事,我可以。」

 

  兩人並肩坐在緣側。杏壽郎仰望明月與梅花,開心地說:「好久沒看到沒有牆壁的景色了。」放肆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隨即被冷空氣嗆到咳嗽連連。

 

  杏壽郎緩過氣後,猗窩座讓他靠著自己休息。杏壽郎起初是依偎著猗窩座,漸漸愈來愈往猗窩座背後縮,最後只剩半張臉擱在他肩頭,露出一雙杏眼,不死心地四處張望著。

 

  猗窩座轉頭,把發抖的杏壽郎抱進懷裡:「這樣不行。」起身往室內走去。

 

  回到病房的杏壽郎,難掩些許失落,但仍開心地說:「能這樣看幾眼也好。希望下次能待久一點。」

 

  猗窩座餵他喝了些熱水,然後幫他脫下兜帽斗篷、圍巾、褞袍,卻沒脫長著,就直接把人抱起來,放在棉被上。杏壽郎不解:「咦?」自從他身體恢復到能夠自理,上下床已不需要猗窩座抱。何況,就算猗窩座服侍他睡覺,也該幫他脫下長著、把人放進被窩裡,而非穿著外衣、把人放在棉被上。

 

  猗窩座用棉被把杏壽郎包好、只露出臉來,活像個襁褓中的巨嬰,滿意地說:「這樣應該就不會冷了吧!」旋即橫抱手捲壽郎,輕盈地躍出窗外。

 

 

  置身於梅樹之巔、花海中心,月亮顯得更近了些,在月光照耀下,周圍梅花白到剔透、透出淡淡的粉紅與幽香。杏壽郎一臉不可置信:「這樣可以嗎?」

 

  猗窩座笑答:「當然可以啊!雖然看起來像坐在樹上,但我可沒真的一屁股坐下來,這些花,還要讓你多看幾天的,怎麼捨得壓壞半朵呢?我是用空式,飄浮在花叢中,不過從別人的角度,是看不出來的。就算被人撞見了,頂多以為我帶你爬上樹。」

 

  杏壽郎放下心來,盡情欣賞眼前的景致,但不一會兒便發現,自己正在「環顧」。原來猗窩座飄在半空慢速旋轉,讓他得以盡賞每個角度的景色。饒是杏壽郎身為柱,凌空飛越輕而易舉,但畢竟是人類,無法在空中久留,這還是生平頭一遭。

 

  猗窩座問道:「好玩嗎?」

 

  「嗯呣!第一次這樣賞月賞花。」杏壽郎笑顏全開,邊張望邊讚嘆:「好像在夢裡……真的好美啊!」

 

  猗窩座見到杏壽郎的笑容,感到心滿意足,柔聲說:「我就想,你長年出任務習慣了,每晚待在病房裡可能會氣悶,偶爾也會想念夜色、月光、晚風,才帶你出來的。雖然我會畫些風景,但只能暫時給你解悶,圖畫和實景終究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杏壽郎倏地斂起笑容:「所以,就算我能出來了,畫畫也還是要的,你別偷懶。」

 

  猗窩座笑著答應:「遵命!在屋裡為你畫畫,陪你出來看風景,哪樣都不會省。」

 

  杏壽郎緊抿雙唇,卻難掩臉上重綻的喜悅,佯裝跩樣實則彆扭地別過臉去。不一樣。我不願因為外界的風景,而貶低了你親手畫的圖。為什麼我對別人都可以直率地說出內心的想法、即便說謊也是善意的謊言,對猗窩座就總是不能好好說話呢?因為他傷害過我嗎?因為他是鬼?即使他對我造成的傷害,我無法釋懷;即使他過往造成的殺業,無法被原諒。然而,最近的我、此刻的我,因為他而體會到此生未曾有過的快樂,也是事實……

 

  眼前這片奇異的美景,也是猗窩座送給我的。雖然不像圖畫有實體可保留,但也肯定會保留在我心裡,成為珍貴的回憶。所以,難道終究是……一樣嗎……

 

  猗窩座瞄見杏壽郎,從雙頰到耳殼都泛起紅暈,心知杏壽郎善良,猜到了他八成是因為不願貶低自己的贈圖,但對曾經的死敵、加害者又拉不下臉,才說這種話,說完了又感到難為情。猗窩座佯裝不知:「臉都凍紅了,會冷嗎?」幫他把臉旁的棉被稍微拉了拉。

 

  杏壽郎心知猗窩座瞄見了自己的糗樣,卻完全沒開輕薄的玩笑,反倒幫他解圍,暗暗感激他的體貼,情不自禁脫口關心:「你抱著一個人,一直飄在半空中,會不會太累?」

 

  猗窩座一臉愉快:「完全不會。我用鍛鍊取代吃人,在月光下鍛鍊空式,對我來說很補的。」

 

  杏壽郎安心道:「那就好。」隨即又眨巴僅剩一眼視力的杏眼,把握這新奇的良宵美景。

 

  猗窩座凝望杏壽郎滿臉洋溢的驚奇欣喜,心想:能讓你這麼開心,別說對我很補,縱使元氣大傷到難以再生,都是值得的。寵溺道:「你想看什麼角度都跟我說,我確認周遭沒人就飄過去。要是累了儘管睡,我會抱你回去。」

 

  杏壽郎搭乘猗窩座,流連花叢了一會兒,逐漸瞇上眼睛,眼前美景變得矇矓,如夢似幻。從前的夜裡,我總是和鬼搏命廝殺;然而今夜,我卻和鬼花前月下。無限列車上,魘夢給了我恍如真實的美夢,清醒後卻感覺不到絲毫眷戀;然而今夜,猗窩座為我將實景化為夢境,有一瞬間……我期盼永遠不醒。杏壽郎模模糊糊地想,不知不覺將臉頰貼上厚實的胸膛,在花海中沉入夢鄉,縈繞嗅覺的,不知是梅花的暗香浮動,抑或猗窩座令他安心的味道。

 

 

  自從杏壽郎能外出,活動量增加、食量也隨之增加,惡夢頻率降低、睡眠品質提高,很快地,眼窩與雙頰不再凹陷,皮膚和頭髮恢復光澤,殘破的指甲也長好許多。眾人來探病時,看到的終於不再是虛弱的微笑,陽光般的光采,重現在炎柱的招牌笑容上。

 

  在忍的許可之下,杏壽郎外出的活動,不限於閒坐或散步,也可以適度恢復鍛鍊,但由於身體狀況依然比常人虛弱,因此嚴禁使用呼吸法。

 

  到了夜裡,杏壽郎迫不及待地拉著猗窩座,來到無人的庭院,展開不動用力道的純粹過招。武痴猗窩座自然更是雀躍萬分,但仍小心壓抑情緒,以免不慎用力過猛傷到杏壽郎。過招時,如果這一招實際出力,杏壽郎會擋不住,猗窩座便搖頭輕聲說「擋不住」。

 

  對練完一回,杏壽郎坐在緣側,輕喘著調勻氣息。儘管他個性開朗樂觀,仍難掩一臉深受打擊。雖然不是由父親手把手指導、而是研讀祖傳書自學練成炎之呼吸,但曾和槙壽郎共事的主公大人、岩柱與音柱,都認證過他練到比父親還強了。可是……

 

  「無限列車之戰那一天,你對我用了幾成力?」

 

  猗窩座在杏壽郎身畔坐下,偏著頭回想:「如果不算最後你把我卡住、不讓我逃跑的時候,那時真的快嚇死,何止十成力,十二成都有,就是拚命想掙脫……只算前面戰鬥的話,我用上了四成力。」

 

  「才四成……連一半都不到……我可是用盡全力,連命都拚上去了啊……」杏壽郎的火焰瀏海垂了下去,大眼睛裡波光亂晃。

 

  猗窩座連忙安撫:「這件事,我跟忍小姐討論過,推算起來,平均三個柱,能和一個上弦打成平手。但實際上,上弦前三與後三的實力差距很大,杏壽郎能逼上弦之參使出四成力,顯然強過一般的柱,很厲害呢!」

 

  杏壽郎依然扁著嘴。猗窩座揉著他的火焰頭髮安撫:「要知道,你才二十歲,鍛鍊的時間頂多十幾年吧?我都一百多歲了,鍛鍊了一百多年。你才花我十分之一的時間,就快趕上我的一半功力了,這還沒算人與鬼的體質差異呢!你也留點面子給我吧!」

 

  杏壽郎總算被逗得噗哧一笑:「剛剛不知怎麼了,突然很不甘願和你差太多。」

 

  「會心急吧,畢竟連你都追不上的話……

 

  「嗯呣。」杏壽郎點頭苦笑:「雖然我相信後輩,但要說不擔心是騙人的。我相信他們有潛力,但成長需要時間,萬一命運不給他們時間……」他停頓下來,杏眼的眼角,瞄了猗窩座一眼。雖然單純是在考慮開口的措詞,但在猗窩座看來,杏壽郎有求於他的神情,形同攝魂的畫面。

 

  猗窩座雙眼發直,渾然不覺自己的聲音,呆到快變成奶音:「那就浪炭機郎、散逸、伊蜘蛛,夜裡奶和窩們一起念習!盧果千嗽郎願意,也顆以奶!」(那就讓炭治郎、善逸、伊之助,夜裡來和我們一起練習!如果千壽郎願意,也可以來!)

 

  杏壽郎猶豫道:「不過千壽郎已經放棄當劍士了……

 

  「我知道。」猗窩座稍微恢復理智:「他通過藤襲山選拔,但拿到自己的日輪刀後,刀身卻沒有變色,代表劍術程度不夠,之後無論他怎麼苦練,刀身始終沒變色,最後只好放棄當劍士。劍術不精,卻能在藤襲山活下來,你認為這意味著什麼?」

 

  杏壽郎沉吟道:「排除運氣好,這意味著千壽郎身手很好,但天賦不在劍術方面。」

 

  猗窩座笑道:「是啊!我的專長是拳腳,或許適合他。我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這樣你也會比較安心吧!」

 

  杏壽郎大喜:「嗯呣!謝謝你!不過……」他略感疑惑:「你強成這樣,根本不需要防身,我沒想過你會這種功夫。」

 

  猗窩座一怔。確實,他成為鬼之後,從未用過防身類功夫,攻擊就是最強的防禦。但他卻直覺知道自己會,甚至還可以教人,這自然是……人類時期會的。

 

  杏壽郎見猗窩座臉色微變,驚覺自己無意間戳中他的痛處,心下歉然。瞄見猗窩座的手在自己身側、撐著緣側木板,便將自己的手掌輕移過去,覆上他手背。猗窩座感到手背上傳來的溫涼觸感,吃了一驚,轉頭看杏壽郎,卻見對方也正面對自己,彎起眉眼及好看的笑唇,露出甜甜的微笑。猗窩座登時心神蕩漾,將方才的一絲酸楚全拋到腦後。

 

 

  隔天夜裡,暫無任務、處於鍛鍊期的炭治郎、善逸、伊之助,來到蝶屋接受前上弦的祕密特訓。猗窩座雖然無法教授劍術,但可以透過過招,了解他們的實力與優缺點。三名劍士齊上,不出二十招,全被打趴在地。

 

  猗窩座拍了一下炭治郎的頭:「你!弱者!速度太慢了!」

 

  又拍了一下善逸的頭:「你!孬種!力量太弱了!」

 

  最後拍了一下伊之助的腦袋:「你……劍術是偷師的吧?沒受過正規訓練,準頭亂七八糟!」

 

  雖然猗窩座自認非常友善、炭治郎又是天生鐵頭,但前上弦戰鬼的摸頭殺,依然讓三人的臉栽個狗吃屎。

 

  善逸哀號著抗議:「不公平!實力差距太大了!只是被碾壓能學到什麼東西嘛!」

 

  猗窩座反駁:「才不是碾壓!我沒出全力,刻意讓你們打到十幾招,不然我根本無法判斷你們的實力到哪裡。」

 

  炭治郎掙扎著跪坐起來:「猗窩座先生,請問剛剛你出了幾成力?十分之一嗎?」

 

  「怎麼可能!」

 

  炭治郎追問:「那……二十分之一?」

 

  「二十分之一的話,三招以內就結束了。」

 

  炭治郎絕望:「該不會是……百分之一……之類的……

 

  「我今天做了很多口味的飯糰,還有地瓜紅豆湯,練完以後可以吃!」雖然聽得出來,他已經在人類世界,踏出了社會化的第一步。但這種顧左右而言他,還是太菜了,完全無法潤飾殘酷的事實。即便炭治郎是個上進的好孩子,也承受不了沉重的打擊,倒回地面躺平,霎時間不想努力了。

 

  坐在緣廊觀戰的杏壽郎,正想說些「不必覺得自己不中用!遇到上弦的機會並不多。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滅殺一般的惡鬼,多救一些人,也是很重要的事!」之類的話來勉勵後輩,猗窩座卻突然大喝。

 

  「你們這些廢物!沒用的傢伙!垃圾東西!」薄弱的社會化瓦解,鬼的野性畢露,實話脫口而出:「忘記無限列車那天的事了嗎?還『為了煉獄先生動起來』咧,就憑這點破能力?動起來是去給杏壽郎扯後腿嗎?你們這樣根本無法保護杏壽郎!」

 

  一想起煉獄先生孤身擋在眾人之前、在黑夜中如烈火般熊熊燃燒的背影,三名少年登時一躍而起,精神大振:「為了煉獄先生,我一定要變強!」「煉獄先生就由我來守護!」「保護咕嚕咕嚕大眼仔!豬突猛進!」

 

  「為了杏壽郎!」「為了煉獄先生咕嚕咕嚕大眼仔!」「保護杏壽郎!」「守護煉獄先生咕嚕咕嚕大眼仔!」身為當事者的杏壽郎,雖然覺得作為鬼殺隊,這個目標好像偏掉了,但他發現自己無法插進這群熱血沸騰的雄性的對話。坐在旁邊的禰豆子咬著竹筒,杏壽郎咬著烤地瓜,無言地望著煉獄杏壽郎保護協會成立。

 

 

~~~待續~~~

 

 

後記

 

 

 

2024.02.14

這次更新不到一千字,真的只有一點點當天寫的,對不起RUKI-PLEDGE-表情符號

去年各種不順,直到這次過年,發生的和聽到的,也一堆不好的事。直到2023年末最後一天,還有親戚車禍過世,留下植物人老婆給兒子。

但我還是覺得……今年會更好!一定要更好!!為了大哥!!!(加入煉獄杏壽郎保護協會(X

這次更新三哥對三小強,後續還有三哥對小千、三哥對大哥,然後發生狀況,導致三哥隱藏在蝶屋的平淡幸福的日子結束。每寫好一小段就更新,去年實在寫太少了,連一個章節都完結不了,希望今年能寫多一點0d651dd432875334e607bbdca958fabb_w48_h44

 

2023.10.15

由於更新一延再延,不好等完全寫完再更新,先更一些證明我有在寫!!!嗚嗚嗚對不起大家Orz

先簡單說這幾個月……算流年不利嗎?鳥事一件接一件。極度令人反感的超大型家族聚會、親戚輪流住院往生住院往生、家人還被傳喚去做刑事案證人……原本中秋連假想說終於可以好好寫作,結果中秋節當天,大樓汙水管破裂,連假沒工人願意來,住戶只能自行向里長拿沙包來堵髒水。更誇張的是,這次才發現,台電把變電箱設在我們大樓地下室,應該是四五十年前、大樓剛蓋好時做的,後來搬來的人都不清楚。所以後來修汙水管時,必須全區整天停電……諸如此類的怪事,生活豐富到靠北,我只想單調地寫推理小說寫BL小說寫雜文拜偷別鬧了拜偷。

除了阿砸事以外,還為明年的副業做了一些準備,沒辦法生活要顧。外面的工作彈性低,最後決定自製娃衣自銷,機動性較高。

那先交代到這裡。半夜繼續寫,希望明後天更新〈蝶屋敷篇〉完結,更新之後再回覆留言(我都有看!!!感謝你們)。希望生活順利,早日恢復穩定更新的日子~

 

2023.07.09修正

非常抱歉RUKI-PLEDGE-表情符號幾乎每次更新都在抱歉ㄉ我f060c5ef3aac0ed1649286d437bcef1c_w48_h48f060c5ef3aac0ed1649286d437bcef1c_w48_h48f060c5ef3aac0ed1649286d437bcef1c_w48_h48

上一次,大哥生日當天趕著放出更新……但那天其實我狀況很差,只睡三個多小時,時間分給看病、更新、存圖(幽浮桌期間限定的大哥畫廊),換的新藥副作用又有心悸和頭暈。

事後檢查才發現寫得不知所云RUKI-10周年-表情符號人物稱謂沒統一、太多重複用字和錯字、甚至很重要的一點「大哥不願意讓外界的風景,把三哥親手畫的圖比下去」居然整個忘了寫RUKI-東京裁判-表情符號

花前月下那一段,只寫了大哥莫名的嬌羞(?)在我喪失理智的狀態下,寫出內心的渴望(欸)不過以大哥三哥的關係發展而言,目前大哥應該還在有點傲嬌的階段,還是按照進度、一步一步來比較好,因此重新梳理、重寫了那段對話。之前的文章,已修改和待修改的,主要是潤飾、小bug之類,第一次整段重寫。以後我會注意,避免再犯這樣的錯誤,這次真的很不好意思RUKI-PLEDGE-表情符號

 

2023.05.10更新

大哥生日快樂1f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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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媽說阿仙很變態,但我覺得愛麗絲夢遊仙境風的大哥很可愛啊!(你對壽星禮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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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四月我二度確診,更新就窗了Orz

今天還是第五次跑醫院看後遺症Orz

希望能在大哥的誕生月之內,寫完〈蝶屋敷篇〉。

 

2023.03.26更新

大安森林公園紫陽花季+黏土娃大哥

後記增補了一些東西,但應該還有遺漏,希望連假能把本文整修好。四月內會結束〈蝶屋敷篇〉,五月大哥生日,要開始下個階段的〈空山篇〉連載。

 

2023.02.14更新

情人節快樂1f495

PONPIE.草莓乳酪澎派+TWININGS.Everyday紅茶+二次元之森.煉獄杏壽郎立牌

身體狀況應該恢復了七八成?趕個情人節應景更新,三哥暈船暈到鐵達尼沉船的等級

 

2023.01.10更新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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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一延再延RUKI-PLEDGE-表情符號生日隔天就生病了RUKI-東京裁判-表情符號

內耳神經失調+肋間神經炎=神經病

醫生說是太累、壓力大、睡太少

去年一年每天睡四小時的結果

年輕時可以每天只睡三小時、兩天沒睡只吃一餐那樣猛操,老ㄌ

這種小病通常兩三天就會好,但拖到現在超過十天了,醫生覺得意外,我也有點擔心,希望不要是梅尼爾氏症,到目前為止聽力還是正常的。會盡量每天睡滿六小時,希望趕快好!

更新方面,暫時會從完整的月經文,改成少量多餐。後記方面,先增加BGM,說明文字先欠著以後補~

 

2022.12.25

大家聖誕快樂27441f525

一〇八抹茶茶廊.抹茶奶油餡麻吉皮大判燒、芋頭紫薯餡抹茶皮大判燒

一〇八抹茶茶廊.抹茶奶油餡麻吉皮大判燒、芋頭紫薯餡抹茶皮大判燒+玫瑰包種茶(品銘.2022文山包種春茶+千夜晨露.大馬士革玫瑰純露)+煉獄杏壽郎雅華立牌

結果還是趕不及在12/22更新RUKI-10周年-表情符號實在爆炸忙抱歉嗚嗚嗚RUKI-PLEDGE-表情符號

預定12/29(阿仙生日)或12/30(連假前夕)更新

等等我要看東森電影台重播的「無限列車篇」動畫後三集+「遊郭篇」第一集(有大哥),半夜再繼續寫文~

 

2022.12.17更新

來清蜘蛛網&恢復更新了Orz

COLD STONE.極濃巧克力冰淇淋+布朗尼、胡桃、葡萄乾、金箔+淡路島公園 花降之里與夢幻絶景.煉獄杏壽郎立牌

後記待補喔RUKI-PLEDGE-表情符號實在太累了抱歉嗚嗚嗚RUKI-東京裁判-表情符號

原本是預定10/30(「無限列車篇」台灣上映日)、11/19(飯推斷的大哥忌日)、12/22(阿仙一刷「無限列車篇」的紀念日)更新,在今年內結束〈蝶屋敷篇〉,明年初開始連載〈空山篇〉。結果意外爆炸忙,前兩次未能如期更新,希望第三次一定要如願!!!也就是預定下週會再更新一次,然後一月完結〈蝶屋敷篇〉、二月開始連載〈空山篇〉,但願能趕在「無限城篇」動畫完結前,寫完這篇小說(卑微的心願&孬種的進度)

 

2022.10.31更新

祝大家萬聖節快樂1f383.bmp

COLD STONE.燕尾服黑面俠(玫瑰鹽竹炭冰淇淋+黑巧克力餅乾、巧克力醬、蜘蛛網巧克力片)+煉獄杏壽郎、猗窩座2021萬聖節立牌

 

2022.09.20更新

補祝大家中秋節快樂34b8faa6bd4487e7c36d5a1ac0c22318_w48_h48

鳳城.芋泥蛋黃酥,董師傅.青葡萄芋泥大福+廣盈.梨山春茶

  抱歉RUKI-PLEDGE-表情符號原定中秋節更新,但爆字就富姦了RUKI-10周年-表情符號不但富姦還愈來愈OOC……大正軸的猗窩煉,追妻火葬場的三哥,應該滿罕見的,心靈創傷的大哥,更是好像沒見過,變成失憶症患者×精神病患者的CP了e37387acb22c0e00b9a56cbe14bce0d8_w48_h48ddf639c734866228da54f0d63687f9cb_w48_h48不過小說文手應該多半有經驗,寫到某種程度,如果順的話,人物和情節會產生化學效應,自行發展及聯動,不是作者能完全控制的(推卸OOC責任)

  因為這一對是先性虐後純愛,要重新培養感情。愛情偶像劇通常有玩潑水丟雪球定番,但大哥目前的身體狀況,無法去外面玩,所以他們玩了(ry

  然後三哥你說話,別再立f(ry

 

2022.09.03更新

我回來了RUKI-world tour 2013-表情符號(被丟垃圾)

東京巴黎甜點.布列塔尼莓果生乳蛋糕+TWININGS.Everyday紅茶+京まふ.煉獄杏壽郎立牌,鬼滅祭.煉獄杏壽郎立牌

恬品軒.法式藍莓塔+Whittard.伯爵茶+煉獄杏壽郎兒童節立牌

  大家久等了抱歉RUKI-PLEDGE-表情符號解隔後仙家發生很多事,於是我想華麗更新的歡樂暑假完全泡湯雖然我已經沒有暑假but那是種fuRUKI-東京裁判-表情符號上週四仙爸的切片結果出來是良性,我終於可以安心繼續寫文了。今天的更新只有預定的一半,但因為實在拖太久,還是先發好了,剩下的一半中秋節更新~

  痞客邦的廣告,真的是醜到我忍無可忍RUKI-氣志團万博2014-表情符號但我一直沒空研究FC2版面(有試著弄過但弄不好看),只好認了花NT699買無廣告APP(只有網頁版,痞客邦未提供手機版的無廣告APP),希望大家看得更舒服哦!

 

 

  考量到後續篇幅再度拆篇,標題是〈風花搖曳之章〉。如今的大哥已非原本的大哥,擋在所有被保護的人之前,猶如一堵堅不可摧的高牆。幾經生死交關、身心嚴重受創的大哥,如今只是一朵風中花,別說保護他人,僅僅是自己生存,也無法屹立不搖,只能隨風搖曳,動搖地掙扎著活下去。但與前兩章的標題不同,大哥不再是撲火的飛蛾、折翼的彩蝶,在半空中飄零。風花再柔弱,也是有根的,因為有寧願作賤自己如糞土的三哥,接住了他,而大哥也開始接受他的心意,花生根於泥,終究會茁壯,在狂風裡無畏綻放。

 

 

  寫這種小說很多瑣事都要查證,雖然寫起來才一句。明治維新後,西洋齒磨(牙粉)傳入日本;1888年,資生堂(就是現在化妝品那個資生堂,在銀座開西藥房起家,第一個熱銷商品是牙膏)成功研發出日本第一支牙膏「福原衛生牙膏」,廣受歡迎,迅速取代了牙粉。所以三哥照料大哥的時候,應該是用銀座的資生堂牙膏幫他刷牙吧(感覺微妙)

 

  鐵達尼號船難發生於1912年,本篇時間是1917年(1916年11月19日清晨,無限列車之戰後,已過了兩個多月),對他們而言,算是近年的時事梗(?)

 

  大哥在〈煉獄篇.煉獄心中之章.7〉及本篇〈蝶屋敷篇.風花搖曳之章.7〉,都發生過「彷彿靈魂出竅,旁觀受苦的自己」的狀況,這是解離症狀中的「自我感消失」。解離症是一種心理防衛機制,能讓當事人「抽離」所受的傷害,避免立即崩潰或更大的痛苦,但若這種機制失控、惡化,會演變成精神疾病。解離症患者有高比例,曾遭受性侵或虐待。

 

 

  「大哥無痛斬鬼」是我的私設,不過是有所本的。公式書2特別短篇漫畫1採訪地獄眾鬼「被各種呼吸砍中的感覺」,一致好評的只有花、炎、戀,水、風、蟲、岩、蛇、音、霞、日與火之神神樂,多少都會痛或感覺不好。

炎之呼吸的評價:

女鬼1:他很帥呢。嗯啊哈哈哈!

女鬼2:滿帥的,就算被殺都會覺得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女鬼3:感覺整個人都變輕鬆了。

狛治:該說是爽朗嗎?就像是夏天的藍天一般。

小鬼:我懂。

  但官方這種說法,不確定是真的不痛,還是被帥到忘了痛(帥是一種麻藥(X

  然而,若將非鱷魚老師原作、平野稜二所畫的〈炎柱外傳〉納入參考,則炎之呼吸砍鬼是會痛的,而且可以痛到生不如死,佩狼就是被槙爸凌虐,才決心報復。因此,上述的好評,原因應該不是炎之呼吸本身,而是使用者大哥。

 

  忍姐是戀愛白痴的人設,出自公式書2,不擅長戀愛、個性少根筋,把寵物金魚取名叫河豚、收養香奈乎差點把她取名為梭魚,被小葵點破還腦羞成怒。從外表來看,會以為是忍姐敏感、大哥少根筋,但實際上個性卻是相反的。

 

 

  「抱歉,杏壽郎,是不是我太硬了,讓你很難睡?」這句我是寫完才發現怪怪的。

 

  〈煉獄篇〉寫粉色和服的美女時,是想要誤導讀者以為是戀雪,〈蝶屋敷篇〉再揭曉是瑠火(劇場版瑠火媽媽的和服,在大哥回憶裡是藍色系、在大哥臨終時是粉色系),但連載太龜速,大家或許都忘記我寫過什麼了

 

  無限列車之戰的三哥,被強壯的大哥拿刀東砍西砍還笑嘻嘻;而本篇的三哥,被病弱的大哥徒手揍卻慘叫,是因為他怕大哥打他會手痛,而把原本堅硬的上弦鬼身體,弱化到嬰兒肌膚等級的柔軟,因此被打到哇哇叫。

 

  之前寫過兩次鏑丸見到三哥會往後退,其實是在鋪陳,但連載太龜速,大家或許都忘記我寫過什麼了again

 

 

寫作BGM:

 

the GazettE「UNTITLED」(重錄版)

  本文內容與歌詞無關1f602和意象有關。這首歌由Gaze主唱RUKI作曲,當時他給了貝斯手REITA一個很抽象的要求:「貝斯要像星光一樣。」好吧我破梗了,後來小倆口老是偷跑出病房,在夜空下約會(?)

 

柴咲コウ「かたちあるもの」(「在世界中心呼喊愛」日劇版主題曲)

  個仙主要是聽搖滾、金屬樂團。Pop基本上沒在聽,只會聽影劇動漫主題曲、朋友推的愛歌。在構思及寫作這章的時候,這首自己在我腦海浮上來1f923但只是純愛感吧!大哥還沒要死啦~但這揪竟會不會發生在大哥三哥身上呢(賣哥爆雷)

 

Aimer「春はゆく」(「Fate/stay night [Heaven’s Feel]」Ⅲ.spring song劇場版主題歌)


  歌詞的意境大致上符合……能符合HF似乎很不妙…|||

大哥:誰造成的誰負責啊0d651dd432875334e607bbdca958fabb_w48_h440d651dd432875334e607bbdca958fabb_w48_h440d651dd432875334e607bbdca958fabb_w48_h44(阿仙:64c17b55bfca2eb5170618fd43125e2b_w48_h48

 

和楽器バンド「月下美人」

花前月下BGM~空式多功能用法(?)感覺我家三哥都把鬼的能力用在把郎(把的不是妹)上了9485fcc32e318af5af20d024fb45544b_w48_h4885ca38ec17034215a0c21060ba299889_w20_h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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