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CP的朋友請注意,能接受才往下閱讀喔:
大正軸,起初是猗窩煉,三哥單箭頭;後續變成雙箭頭,掺入煉猗窩。
但這裡猗窩煉、煉猗窩指的只是體位,變成雙箭頭之後,感情上是煉猗窩煉,愛情是平等的,何況是強強CP。
非常感謝!!!抹茶小饅頭超好吃><
至於剖面照,我等大哥三哥的舉手立牌到齊,再來擺擺看合不合適~
1
炭治郎天生有異常敏銳的嗅覺,不僅能辨識物理的氣味,甚至能聞出他人的性格或情緒。善逸擁有的是異常敏銳的聽覺,如果用心聽,甚至能聽到他人的心聲。
此刻,炭治郎看向好友,善逸會意,肯定地點了點頭。無論是氣息或心聲,都顯示猗窩座是真誠可信的。無論是否會違反鬼殺隊的隊規,炭治郎認為拯救煉獄先生的生命更重要。於是,他說出了蝶屋的地址。
猗窩座有些煩惱地說:「我沒去過那裡,找路會延誤治療。誰願意跟我一起去?有人直接指路比較快。」
千壽郎衝上前,握住杏壽郎因戰鬥和折磨而傷痕累累的手,急道:「我!我要陪兄長去!」
炭治郎阻止:「千壽郎君,你和煉獄先生分開行動比較好。萬一猗窩座……先生,被上弦或鬼舞辻追上,煉獄家的子嗣,會一次斷絕。我去吧!」禰豆子聞言睜大了眼睛。
猗窩座開心地說:「弱者你很好!想得真周到!難怪杏壽郎護著你。」他用下巴指指自己的背後:「到我背上。我雙手抱著杏壽郎,你自己要抓緊,摔下去會死人的。」炭治郎一心想救煉獄先生,馬上趴到猗窩座背上,雙手抱緊他脖頸、雙腿不客氣地纏緊他的腰。
猗窩座叮囑剩下的少年們:「你們等下低調點,日輪刀藏好,趕快離開這裡。尤其是杏壽郎的弟弟,一看就是煉獄家的人,被上弦撞見就麻煩了。」他對禰豆子說:「鬼比人強,你要保護好他們。」
炭治郎不捨地說:「禰豆子,拜託你了。」
自從全家被無慘滅門、禰豆子慘遭鬼化之後,兄妹倆一直相依為命,戰鬥時偶爾會分開行動,但從來不曾分開這麼遠、這麼久,禰豆子原本十分驚愕。但意識到,此刻自己必須獨當一面,竈門家的長女,對哥哥和猗窩座,堅定地點了點頭。
猗窩座身負兩個人的重量,卻恍若無物,如疾風迅雷般,消失在夜色之中。禰豆子不禁往前踏了幾步,圓溜溜的雙眼水汪汪地,望向哥哥消失的方向。善逸鼓起勇氣,上前牽起她的手:「我們趕快走吧!去安全的地方。明天一定能和他們會合的。」口銜竹筒遮住鬼之利牙的禰豆子,悶悶地應了一聲。
修練呼吸法的三名少年、與一名少女鬼,腳程比平凡人類快得多,抵達了最近的車站。已經來不及搭上末班車,少年們決定直接睡在車站裡,以便明早搭第一班車回去,盡快確認炭治郎與煉獄先生的安危。
走在空蕩蕩的車站裡,正在尋覓適合的休息地點,背後突然響起腳步的回音,接著是一個甜潤的少女聲:「請問……你們是獵鬼人嗎?」一行人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一名戴著圓眼鏡、紮著兩條辮子的女孩,旁邊還有一名老婆婆和推車,看來是販售鐵路便當的祖孫,打烊準備回家了。這種普通人,怎麼會問起獵鬼人?
女孩上前解釋:「是這樣的,幾天前,我和外婆被鬼攻擊,有一位很厲害的先生救了我。那位先生的頭髮和眼睛顏色很奇特,和你一模一樣,」她伸手比向千壽郎:「我在想,你們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你說的應該是家兄。家兄是……很了不起的獵鬼人……」千壽郎忍不住哽咽。
女孩急問:「請問!那位先生是不是出事了?」
千壽郎疑惑:「你怎麼知道?」
女孩沒立刻回答,而是務實地問:「我們一直站在這裡聊可以嗎?會不會錯過你們的班車?」
千壽郎搖頭:「我們要搭的車今天沒有了。我們打算睡在車站,明天早上搭第一班。」
女孩吃了一驚:「不行!半夜的車站太危險了,可能會遇到鬼……啊!不過你們是獵鬼人,應該不怕吧……」
「不!」善逸苦著臉:「我們沒有煉……他的兄長那麼厲害,我覺得很可怕!」
老婆婆開口:「各位不嫌棄的話,請到我們家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出門賣便當時,一起去車站,一定來得及搭第一班車。」
少年們確實又累又餓又怕,討論幾句後,便接受了祖孫的好意。
再度坐上夜車,想起杏壽郎生死未卜,千壽郎、善逸都忍不住掉下眼淚,伊之助也垂著山豬頭套不說話。女孩把賣剩的便當,送給少年們,請他們盡量吃到飽,然後自我介紹叫作小福,接著開始說明。
「令兄救了我們之後,在那一天搭上無限列車,但無限列車就在那一夜翻覆了。我們全家都很擔心恩人的安危,暫停做生意,趕去醫院,分頭詢問受傷的乘客,有沒有見到頭髮和眼睛顏色像火焰、衣服也有火焰圖案的人。
「因為外表很特別,很多人記得他,還有不少人說,他在車上吃了很多便當,邊吃邊說好吃,害他們想問是哪一家的便當,但又不好意思打斷他用餐……那是我們家的便當……列車翻覆後,他迅速救出了很多受困的人,還幫傷重的人做了急救措施。但是,有一位傷患說,他看到遠處有個人影,突然化成一團火,向前衝過去,然後發生了大爆炸。雖然旁人都說他是撞到頭產生幻覺,但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那位先生救我的時候,就是全身包裹烈焰而來。
「我們來到翻車地點察看,果然在附近,找到爆炸的痕跡,還有乾掉的血跡。我們很擔心恩人的安危,很多乘客也想感謝他,所以鐵路公司通融我們,可以搭一個月的免費火車,改到這附近的車站賣便當,同時打聽那位先生的下落。沒想到會直接遇到他的弟弟!請問……令兄發生了什麼事?啊、如果不方便透露,請至少告訴我,令兄現在怎麼樣了?」
千壽郎沉重地說:「家兄受了重傷,還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祖孫倆大為震驚。小福想起杏壽郎的溫和謙遜與爽朗笑容,不禁哭了出來:「怎麼可能?他那麼厲害!那天明明還那麼有精神……那麼好的人,怎麼會……」
2
蝶屋的主人蟲柱胡蝶忍,執行了一半的負責區域例行巡守,中途返回蝶屋,逃逸的病患炭治郎,依然沒回來。忍嘆了口氣,正打算去執行剩下一半的巡守工作,背後突然響起落地聲,伴隨彷彿將空氣壓迫到凝結、前所未遇的強大鬼氣。幾乎與聽到落地聲同步,忍迅捷轉身,藤花毒刀出鞘;但目睹的場面,卻令她愣住。
一名櫻色短髮的男鬼,抱著一個人跪倒在地,炭治郎從他背後探出頭來。而已被認定殉職的炎柱煉獄杏壽郎,在鬼的懷裡,看起來消瘦了一大圈,雙眼緊閉,臉色異常潮紅,發出痛苦的顫抖和呻吟,雖然看起來狀況很不妙,但顯然還活著。鬼哽咽地低頭懇求:「求你救救他!我不會抵抗也不會逃跑,任憑鬼殺隊處置。拜託你救救杏壽郎!」
忍的直覺當然是想衝過去救同僚,但理性讓她忍住衝動,看向炭治郎。炭治郎離開猗窩座的背,急到結巴:「這位是、上弦、不、他已經脫離鬼舞辻了,前、前上弦之參、猗猗窩座……先生。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他想救煉獄先生,但我和善逸都認為,他可以信任。」
忍知道炭治郎和善逸的特殊感官,此刻無暇追究逃院責任,她對猗窩座露出愈是溫婉、殺氣愈重的慣常假笑:「要是我救不活他,你會怎麼樣?殺光這裡的人?」
猗窩座搖頭:「杏壽郎不會希望我那麼做。萬一他……終究還是活不成,我抱他去曬太陽,陪他一起死便是。」
此話說得甚痴,忍心下暗驚,不明白炎柱被上弦之參擄走這幾天,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我這裡不要那副鬼樣子。擬態成人類,抱煉獄先生跟我來。」
「是!」炭治郎驚見,猗窩座在起身的瞬間,皮表的鬼紋已隱去,膚色呈現出正常的血色,變成了黑髮藍眼的人類少年。不愧是上弦級的能力。
猗窩座抱著杏壽郎,隨忍進入診間,把人放在床上。忍清潔雙手、換上乾淨的醫師白袍,做完初步檢查後,開始脫杏壽郎的詰襟,並命令猗窩座來幫忙。一時嚇傻的猗窩座回過神來,急忙應「是」、脫下杏壽郎的袴褲。
杏壽郎在兩年前,代替荒廢職責的父親,斬殺了下弦之貳,因此晉升炎柱。那一役他遍體鱗傷,當時正是忍救回他性命,早就看過杏壽郎的裸體。身為鬼殺隊醫,她看過無數男性隊士的裸體,早已不以為意。
忍詢問了上腹部的青色傷疤,猗窩座誠實告知,是用自己的血肉補好的。忍檢查了杏壽郎全身傷勢,假笑一點一點消失,最後檢查了私處。忍沒回頭,背對眾人,聲音聽不出表情:「除了前上弦之參先生以外,其他人都出去,把門關上。」助手神崎葵與三名小護士,雖有些不解,但仍應了「是」,放下東西退出房間,順便把本來就幫不上忙的炭治郎拖出去。
忍低聲質問:「私處的傷是怎麼回事?你……玷汙了煉獄先生?」
猗窩座慚愧到簡直沒臉回答:「……對不起。」
「青色的部分,都是修補傷口造成的嗎?延伸到多深?」
「呃……整個……都……」
忍的背影,氣到發抖:「不只是玷汙,還做到那種地步?你是要用這種下流手段折磨死他嗎!」語音未落,忍的毒刀已刺中猗窩座。
忍的力道遠不及杏壽郎,但出招極快,若是在過去,武痴戰鬼肯定興奮叫好。然而現在,猗窩座一顆心只懸在杏壽郎身上。他徒手握住刀刃,向忍下跪:「別刺了,這點毒對我沒用,我身體太硬,刀會損壞的。如果你要我馬上死,你才能氣消,去救杏壽郎,我現在就去跟弱者借刀,你的腕力砍不斷我脖子,我自己砍。」
「你當然該死,但不是現在,你還有用處。」忍咬牙切齒地收刀入鞘:「煉獄先生需要動手術,手術過程中萬一大出血,你要立刻補好他的傷口。」
猗窩座吶吶地問:「那個……請問,『手術』是什麼?」
忍呆了一下,然後生平第一次說明何謂手術:「就是把身體切開,治療體內受傷的部分,再把身體縫合。」
猗窩座目瞪口呆:人類的自癒能力很差,但居然能想到這種外力介入的治療法。他站起身:「我明白了!現在開始動手術嗎?」
忍嘆了口氣:「要先處理感染發炎的問題。你玷汙他很多次嗎?」
猗窩座低頭:「……對不起。」
「時間很長嗎?」
「有、有兩回是……將近半天。」
如果眼神能斬鬼,忍的眼神已經把猗窩座剁成灰了:「你會害死他!不只是傷口發炎,骨盆腔也發炎了。在他受了重傷、身體免疫力很差的時候,還對他做這麼過分的事,事後一定也沒有每次都立刻幫他清潔吧,所以害他感染了,從私處蔓延到體腔內。逼他長時間……骨盆腔充血,」逼他長時間性興奮和性高潮,忍說不出口,換了個說法:「也會加重發炎。煉獄先生真可憐……」
猗窩座想起在石穴裡的最後一天,杏壽郎一直摀著下腹,又發高燒,原來是這麼回事……他看著不斷打寒顫的杏壽郎,心痛自責至極,但自責也無濟於事,只能低聲下氣詢問:「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杏壽郎!請問人類有藥可以救他嗎?」
「沒有。」
猗窩座大驚。炭治郎說蝶屋的蟲柱是醫神,怎麼會……
「原本可以用磺胺類藥物,」忍顯得頭痛:「但煉獄先生的右腎破裂壞死,又失血過多。磺胺可能造成腎功能受損、造血功能障礙的副作用,給他用太危險。」
猗窩座記得自己打爛了杏壽郎的肝臟,但不記得打爆腎臟,不禁一呆,隨即想起:應該是自己一腳把杏壽郎踢飛,從樹林中飛出去撞山壁,杏壽郎為了避免撞斷脊椎無法再戰,撞上山壁時,選擇側身犧牲右腎。杏壽郎的一眼視力、一顆腎臟、半邊肝臟都……自己當時怎麼會那麼天真,以為一定可以逼杏壽郎變成鬼,而輕率地傷害他……猗窩座痛苦地握緊雙拳。好想打爆自己,但又不能在這當口鬧情緒。惹出這種麻煩,連自我懲罰的權利都沒有。
忍的聲音,把猗窩座喚回現實:「我剛研發出一種新藥,或許可以用,但還沒經過人體實驗。炭治郎,你派鎹鴉去煉獄家,請千壽郎君過來,這種高風險治療,需要家屬同意。」
炭治郎惶恐地說:「千壽郎君現在不在煉獄家。其實這幾天,他和我們一起去找煉獄先生了,我先帶猗窩座先生來,其他人大概明天下午才趕得回來。」
「明天下午?拖到那時候就沒救了!」
炭治郎急問:「難道您不能決定使用嗎?忍小姐的醫術這麼厲害,研發的新藥一定沒問題的!」
猗窩座插口:「和青色彼岸花一樣厲害嗎?」
「不。」忍綻放令人心裡發寒的美麗微笑:「是青色的黴菌。」
炭治郎和猗窩座瞬間石化。忍自言自語:「但沒有其他辦法……與其讓他等死,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忍先為杏壽郎注射那個聽起來很恐怖的新藥,然後做了清創手術。手術後,杏壽郎因高燒而輾轉難安,猗窩座寸步不離守著他,努力安撫,盡心照顧。到了下午,杏壽郎開始出汗,最後全身大汗淋漓,燒退了,人也安靜下來,潮紅的臉色轉為蒼白。
聽到忍說杏壽郎撐過了第一關,猗窩座儘管再生能力極強,生理上不會有虛脫的問題,但仍因心情突然放鬆,跪坐在地,淚水潰堤:「太好了!杏壽郎,太好了……」
猗窩座用溫水和毛巾,幫杏壽郎擦拭全身,再換穿乾淨衣物。安頓好杏壽郎不久,病房外便傳來一陣嘈雜,旋即一群少年衝了進來:「兄長!」「煉獄先生!」「咕嚕咕嚕大眼仔!」除了禰豆子撲進炭治郎懷裡,其他人都朝杏壽郎衝過去。
猗窩座急忙擋在病床前:「等等!你們消毒了嗎?」
「消毒了!」「不然小葵不會放我們進來的!」「兄長!」
猗窩座讓開,千壽郎衝到杏壽郎身邊,凝視他昏迷的臉,小心握起他的手:「兄長……」
猗窩座在少年們背後,難掩歡喜地說:「杏壽郎已經退燒了!忍小姐說,藥物療程結束後,要再動一次手術,如果都順利,杏壽郎就能活下來。」
千壽郎突然轉身,抱住猗窩座大哭:「謝謝您!鬼先生!救回我的兄長,謝謝……」
猗窩座嚇了一大跳,一時手足無措:「不不!是我弄傷他的啊!等他好起來,我會以死謝罪……」但他隨即發現千壽郎很激動,根本沒聽進去。察覺到千壽郎是個懂事的孩子,心情再怎麼激動,都謹記杏壽郎現在很脆弱,不能過度碰觸,才會轉而抱住猗窩座。猗窩座任由他抱著大哭,發洩連日來壓抑的情緒,過了片刻,他笨拙地摸了摸綁著短短小馬尾的小腦袋。
善逸跟著抽抽噎噎哭了起來。禰豆子牽著哥哥來到床邊,她原本對杏壽郎沒有感情,但無限列車之戰後,聽說煉獄先生犧牲自己,保護了哥哥在內的所有人,就認為他是個大好人,尋人時全力奔走,眼見他挽回性命,也落下開心的淚珠。已經哭過的炭治郎,擁著妹妹的雙肩微笑。伊之助被小葵警告,如果在病房裡吵鬧,就給他下聲音變成少女的藥,只好奔出房門跑三圈發洩情緒再奔回來。
起初少年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杏壽郎身上。冷靜下來後,才發覺異樣,不約而同紛紛看向猗窩座:隱去鬼紋的肌膚,被柔亮的烏黑短髮,襯托得更加白皙;大大的眼睛,眼珠是似水的湛藍;羽扇般的長睫毛、清秀的細眉、小巧的鼻子、精緻的薄唇,五官十分標緻,臉蛋略帶稚氣,視覺年齡比他們大不了幾歲。
肌肉虯結的體魄,原本只穿著堇色小背心,現在套上一件白色道服,是蝶屋的常備衣物,提供復原中的隊士穿著,去蝶屋附設的道場活動。大概是鬼不怕冷,原本的穿著太衣不蔽體,忍要他收斂一點。下半身則依然穿著原本的白色足結,打赤腳。但由於鬼的再生能力,赤腳也不會受傷、長死皮,裸足的皮膚雪白水嫩,半透明的趾甲微帶光澤。
千壽郎擦乾眼淚,納悶地問:「鬼……猗窩座先生,剛才沒發現,你只有五官一樣,其他……整個人都變了?」
「我現在擬態成人類。」猗窩座愉快地說:「在我對杏壽郎還有用處的時候,會暫時待在這裡。我的真實身分,只有杏壽郎、忍小姐、以及你們知道。其他人問起時,請不要說出我是前上弦之參。忍小姐交代,我現在姓『赤座』,和『猗窩座』同音(=あかざ=Akaza),但寫法不一樣,漢字是赤炎刀的『赤』,身分是杏壽郎的兒時玩伴。」
3
杏壽郎退燒後,猗窩座才有心力想起別的事情,在少年們回來之前,對忍說出無慘的擬態與藏身處。「我說是說了,但找到的希望不大。昨晚那位大……無慘沒能抓到我們,應該料想得到,我會透露情報給鬼殺隊,而捨棄目前的藏身處。要是走運,他還沒離開,被你們找到,可別貿然開打,打不過的。先暗中觀察就好。」
忍笑說:「呀咧呀咧,鬼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人類了?」
猗窩座一愣,有些難為情:「因為……你們是杏壽郎的朋友。杏壽郎醒著的時候,想把無慘的情報傳回鬼殺隊,所以我現在幫他說。但如果害你們送命,杏壽郎會討厭我的。」
忍輕笑:「你哪來的自信,覺得煉獄先生不是已經討厭你了?」
「說得也是……杏壽郎從一開始就討厭我了。」猗窩座照看著昏迷的杏壽郎,神情非常溫柔:「杏壽郎……趕快醒來討厭我,殺了我吧。」
一向伶牙俐齒、溫婉微笑內藏毒刀的忍,難得不知該如何接話。更精確地說,她還來不及接受,一隻鬼會對一個人產生「處處把對方擺在第一位」的感情。
忍默默離開病房,交代繼子栗花落香奈乎,探查無慘的下落。香奈乎的特殊感官,是敏銳的視力,只探查、不進攻,應該不至於有危險。
然而香奈乎探查後回報:她一抵達洋房附近,就看到不少人圍觀、議論紛紛。據那些街坊鄰居所言,屋主夫婦及傭人都被殺害,死狀淒慘,收養的兒子不見了,財物也被洗劫一空。警察認為是強盜入侵,殺死屋內所有大人,洗劫財物,還把小孩抓去賣掉。
但忍一聽,登時明白,猗窩座的推測成真了。殺死一屋子大人的,並非不存在的盜賊,而是擬態成兒童寄居的鬼王。沒能追回叛逃的上弦,這個藏身處勢必會洩露,不能再待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殺了對他百般疼愛的人類養父母。
既然無法立即圍攻無慘,就沒必要現在透露猗窩座的存在。在鬼殺隊裡,無論如何都不容許鬼的存在的人很多,但猗窩座目前還很有用處:能全天候保護和照顧杏壽郎;手術時萬一大出血,也能立刻修補傷口;擁有豐富的鬼方情報。如果不想讓他現在被處決,乾脆就直接隱瞞他的身分。
忍派出鎹鴉,傳達「炎柱煉獄杏壽郎生還」的訊息。但有一件事,她很在意,不能只派鎹鴉聯繫,她決定親自去鬼殺隊總部一趟。而主公聽了忍的報告之後,召開了緊急柱合會議。
開完會後已將近天亮,忍帶領其他七柱、被緊急召見的炭治郎,以及不隸屬於鬼殺隊、但被請去的千壽郎,返回蝶屋。儘管柱工作忙碌,而且休息只能在白天,此時應當已經累了,但他們依然想盡快探望杏壽郎。
剛打開杏壽郎的病房門,戀柱甘露寺蜜璃便哭喊著「煉獄先生」飛撲過去。猗窩座急擋,被蜜璃撞了個滿懷:「小姐!不要這麼大力!杏壽郎全身都是傷……這什麼怪力啊!」
猗窩座不客氣地把撲在自己身上的蜜璃剝下來,驀然一怔:這女人雖然力氣出奇大,長得倒很亮麗,編成三股辮的長髮是粉紅色,髮尾和眼睛則是嫩綠色,不是日本人的正常顏色……青春貌美、特殊的眼色髮色,和杏壽郎真匹配啊!而且她對杏壽郎非常關心。她是……猗窩座內心不由得升起妒意。
但轉念一想,自己根本就沒資格嫉妒。原本就打算以生命為代價,送杏壽郎回來,讓他和人類親友團圓。沒想到自己走運活到現在,多陪伴了杏壽郎許多時間,已是奢侈,不能再貪求更多了……更何況杏壽郎並不愛我,他恨我啊……猗窩座黯然退開。
蜜璃撲上床沿,哭著說:「煉獄先生,對不起,我沒有去救你,煉獄先生……師父……」
猗窩座一陣錯愕:師父?這個看起來和杏壽郎年紀相仿的女性,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他的……徒弟?
千壽郎握住兄長的手,把自己拉拔長大的手。原本他默默把臉埋在兄長身邊,但過了一會兒,便看得出他在哭。蜜璃停止哭泣,轉而安慰千壽郎,蛇柱伊黑小芭內也湊了過去。
猗窩座不明所以:其他人第一次來探望生還的杏壽郎,情緒激動是正常的,但千壽郎為什麼又傷心起來了?他正想上前說些「杏壽郎會好起來的」之類的話,忍卻搶先開口:「赤座先生,借一步說話。」猗窩座聽話跟忍離開病房。其他柱意識到,他就是忍所謂「煉獄先生的兒時玩伴,陪少年們一起去尋人,救了應該是自己逃出來、昏倒在野外的煉獄先生」,紛紛好奇轉頭看。
風柱不死川實彌,臉上的傷疤抽動了一下:「就是那小子?」
音柱宇髓天元,頗感興趣地說:「長睫毛很華麗啊!」
喜歡大家、友善熱情、容易心動的蜜璃,雙頰紅撲撲地說:「赤座先生長得很可愛,但把我推開的力氣好大!沒幾個人做得到吧?不愧是煉獄先生的朋友!」
霞柱時透無一郎,望著昏迷不醒的杏壽郎發呆:「貓頭鷹……」
岩柱盲僧悲鳴嶼行冥,也朝向大家聚集的病床方位,流下兩行淚來:「南無阿彌陀佛。」
12歲時,就認識小一歲的杏壽郎的小芭內,懷疑地說:「我從來沒聽杏壽郎提過這個人。」
水柱富岡義勇小聲問:「是嗎?」但沒得到任何人回應。
「這件事情,你有責任知道。」猗窩座一頭霧水地聽忍說明:「在為煉獄先生診斷時,我感到很不尋常。以他的傷勢和病情,即使身強體壯、又精通呼吸法,也很難撐這麼多天,更何況他還要承受你的玷辱……煉獄先生的體質,似乎發生了變異,臉上還出現疑似和炎之呼吸有關的斑紋,但我沒見過也沒聽過這樣的東西。
「我向主公報告此事,得到了解答。戰國時代的呼吸法劍士,會和鬼一樣,皮膚上出現斑紋。開斑紋之後,力量會覺醒,急速提升到當事人的極限。而當出現一名斑紋劍士,周遭的劍士就會像共鳴一樣也開啟斑紋。開斑紋的日之呼吸劍士,最有可能引發這種共鳴。我起初懷疑是炭治郎造成的。」
「弱者!他是日之呼吸的傳人?」
「炭治郎家傳的『火之神神樂』,不排除是失傳的日之呼吸,而且他頭上有一塊斑紋。但召他來詢問的結果,那是傷疤,並不是斑紋。」
「弱者開斑紋也沒用吧?達到極限的弱者還是弱者。」
「因此,煉獄先生可能是暌違數百年,出現的第一個斑紋劍士。」
猗窩座開心地說:「我就知道杏壽郎很強!」
「人類開斑紋是要付出代價的,就像是預支生命力一樣,斑紋劍士都活不過25歲。煉獄先生目前20歲,最久只能再活四年半。」
猗窩座霎時如遭五雷轟頂。他先是倒吸一口氣,全身僵住,動彈不得,然後慢慢開始發抖。
「無論煉獄先生開斑紋的詳細成因是什麼,都是和你對戰造成的。你,還是奪走了他的生命,奪走了他的人生。」
猗窩座蜷縮在病房外。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哭,眾柱出來後,蜜璃過來和他說話,詳細內容他也不記得了,只知道大概是感謝他救回師父。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救他。是我殺了他。
他看見千壽郎離開。那和杏壽郎相似的髮色,沉默地背對他離去。昨天還抱著他大哭,今天一句話都沒和他說,甚至沒對到眼。
會感謝他的,都是不知情的人;而知情的人,都不會原諒他。前兩天和少年們剛建立起來的薄弱關係,也瞬間粉碎。置身於陌生的人類社會,猗窩座感到孤立無援,但他連以死謝罪和解脫的權利都沒有。杏壽郎還需要他保護和照顧。僅剩四年的人生也是人生,即使只剩四天、四小時、四秒鐘,杏壽郎的生命,依然是猗窩座最重要的寶物。他站起身,推開房門,回到杏壽郎身邊。
藥物療程完成後,杏壽郎又動了一次手術,猗窩座在旁待命,幸好沒發生大出血,手術順利完成。忍幫杏壽郎切除了壞掉的右腎、大半肝臟,其他內臟雖然保住,但也多有損傷,肋骨不是斷、就是裂,沒一根完好的。
切下來的人類新鮮內臟,在鬼看來,理應十分美味。但猗窩座看著那些破爛變形的器官,心痛到半點食慾都沒有,當時一拳紮紮實實,揍在杏壽郎肝區的畫面和手感,不斷重現,要不是他早已用鍛鍊取代吃人,應該會心理創傷到厭食。杏壽郎拖著這樣殘缺的軀體,拚命地對抗我那麼多天,該有多麼辛苦和痛苦呢……
血袋裡的血液,持續輸入杏壽郎失去血色的手臂。蒼白的臉也毫無血色,似乎連鮮豔的火焰髮色都黯淡了。雖說藥物和手術治療是成功的,但猗窩座看著這樣的杏壽郎,總害怕他愈來愈淡去,愈來愈透明,終至消失。他只能幫杏壽郎翻身、移位、按摩肌肉、活動關節、擦澡、更換衣物、梳頭髮、刮鬍子、剪指甲、清理排泄物,因為不忍心讓已經全身是傷的杏壽郎,為了插管灌食再度在腹部開洞,而利用鬼控制身體的能力,把一根食指變成長管化,從杏壽郎的口腔探入胃部,輸入營養的流質食物。
猗窩座日復一日盡心照顧杏壽郎,忍都看在眼裡。有一次問他:「如果煉獄先生再也醒不過來,你有什麼打算?」
「還是希望杏壽郎能醒過來,只剩四年半的人生,不能健康快樂地過完,實在太可憐了。可是如果杏壽郎累到醒不過來,那就好好睡吧,我會照顧他,無論是四年、還是長命百歲,我都會照顧他,不會讓他變成千壽郎或任何人的負擔。」他看著杏壽郎,神情非常溫柔:「所以,杏壽郎,不必擔心。想醒就醒,想睡就睡,我會一直照顧你,直到人生的盡頭,然後陪你一起死。」他幾乎想伸手摸杏壽郎的臉,但終究忍住了,把手放在枕邊。
猗窩座明白自己的侵犯,對杏壽郎傷害很深。儘管杏壽郎現在無法抗拒、甚至沒有知覺,但除了照護時必要的接觸,他下定決心,不做出於私慾、多餘的碰觸。他不碰杏壽郎,但陪伴在他身邊,經常對他說話,安慰他、鼓勵他、轉述聽來的人類世界的事情。他覺得曬曬太陽,對人類比較好,因此會在冬陽照耀的時候,躲在窗簾旁邊拉開窗簾,然後縮在房內陰暗的角落,微笑地望著沐浴在陽光下的杏壽郎。
有一次忍看見了,不禁覺得,灑落在杏壽郎身上的,不只有陽光,還有猗窩座的愛。她閃出病房,靠在房門上,溫熱的淚水緩緩流下:「姊姊,你看到了嗎?你的理想實現了……」忍的親姊姊,花柱胡蝶香奈惠,是個美麗、溫柔、善良的人,懷抱著「人與鬼和平相處」的理想,與鬼對戰到天明而死,死前卻還在同情那隻殺了她的鬼。原本理性、兇悍的忍,在香奈惠過世後,開始戴上「姊姊最喜歡的小忍的笑容」面具,穿上姊姊的蝴蝶羽織,甚至模仿起姊姊的溫柔,代替姊姊領導蝶屋。從前,她無法理解姊姊的想法;然而現在,看到這樣的猗窩座,忍漸漸明白,或許當年的姊姊,也看到了一般鬼殺隊士,沒看到的鬼的另一面吧……
突破香奈惠的溫柔理想,忍的理性,重新主導思路:有本事殺了花柱的鬼,肯定是上弦。以前只知道兇手的外貌特徵,不知道他的確實身分,但猗窩座一定認識他。
趁千壽郎、炭治郎、善逸、伊之助來探視,猗窩座識相地閃邊時,忍開口:「猗窩座先生,我想打聽一隻鬼,是上弦。」
猗窩座點頭:「嗯,你問啊,上弦我不可能不認識。」
「是一隻頭上好像潑了血的鬼。」
猗窩座皺眉:「上弦之貳,童磨。他殺了誰嗎?」
忍咬牙切齒:「我的姊姊,花柱胡蝶香奈惠。」
「最近的事?」
「幾年前。」
「……忍小姐,你想報仇嗎?童磨的實力,和我在伯仲之間,你一個人絕對打不贏的。多幾個柱聯手,應該有贏面,但肯定會有死傷。」
「如果用藤花毒,要多少量才殺得死?」
「你讓我試一下普通的致死量。」忍用毒刀往猗窩座身上一刺,刀才剛拔起,猗窩座便說:「分解了。」忍不禁臉色微變。
猗窩座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這種毒,無論多少量,都殺不死上弦前三。如果是一般致死量的七百倍,應該能造成暫緩再生的傷害,趁這個時候,由腕力夠的人,砍斷他的脖子。我只想得到這個方法。但七百倍……量太多了,如何下毒是個難題。」
「我知道了。還有……」雖然這個問題有點怪,但忍還是問了:「那個童磨,和你一樣,會對人類產生感情嗎?」
猗窩座立刻搖頭擺手:「不不不,他不會。不對,或許他自認為會……那個,他對人類的想法很奇特,不只我受不了他,連無慘都不太想理他,要不是他很好用,無慘才不會忍受這種變態。」
忍追問:「他對人類的想法是什麼?」
猗窩座一臉吃到屎的表情:「鬼會吃人,但鬼也知道,人被殺會痛苦。人類吃動物,人類也知道,動物被殺會痛苦。這是常識對吧?但童磨不是這麼想的。他認為,人生在世有各式各樣的痛苦,被鬼殺掉之前充滿恐懼也很痛苦,但死掉之後就不會痛苦了,被他吃掉,變成他的一部分,和他一起永生,這樣很幸福,他是為了世人的幸福而存在的。
「其實,這種自以為為了對方好的歪理,我也說過,而且,是對杏壽郎……」猗窩座朝向被後輩圍繞的杏壽郎,歉然望了一眼:「當時我一邊攻擊他一邊說『眼看著擁有美好才能的人,醜陋地走向衰老,我很難過,無法忍受,所以你還是死吧杏壽郎!趁你還年輕還很強的時候』……可是,要說我是辯解也好,那時我是奉命行事,如果不說服自己,就無法殺死自己欣賞的人類。但童磨不一樣,即便不是奉命殺人的時候,他也衷心這麼認為。而且,他保有人類時期的完整記憶,卻依然這麼認為,恐怕他還是人類的時候,腦子就壞掉了吧。」
忍無言。繞了一圈,結果她還是不懂姊姊,為什麼要同情連鬼都嫌變態的鬼呢?
「忍小姐,」猗窩座的詢問,拉回了忍陷入死胡同的思緒:「可以換我問你一個問題嗎?」得到忍的微笑點頭,猗窩座才說道:「杏壽郎昏迷之前,我曾經要他告訴我鬼殺隊的醫療據點,我送他去,但他拒絕了,說他不能透露。當時我以為,鬼殺隊的醫療據點,是什麼隱密的地方。但我在蝶屋待了一陣子覺得……這完全不是什麼隱密的地方吧!看病療傷來來去去的人有夠多。既然蝶屋的地點,根本不是祕密,為什麼杏壽郎要騙我?對我撒這種謊,他自己會死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忍不明所以:「沒錯,醫療據點會人來人往的,不是什麼禁地,而且早在蝶屋成立以前,鬼殺隊就有很多醫療據點了。煉獄先生為什麼要說謊呢……你們當時的對話,你還記得嗎?說詳細一點。」
猗窩座重述:「那時候我說:『杏壽郎!你告訴我,鬼殺隊的醫療據點在哪裡?天一黑我就送你去。只要你好起來,能拿刀了,我就讓你砍斷我的脖子,絕對不抵抗……還是,我一送你到那裡,就讓鬼殺隊的其他弱者,在你面前殺了我。馬上就能殺了我喔!你喜歡嗎?可以告訴我了吧,該送你去哪裡治療?』杏壽郎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我不能透露。』」
單純天真的猗窩座,和頭腦理性的忍,面面相覷,一同搖頭:「完全不懂他在想什麼……」此時,兩人突然感覺到壓迫感。
一臉黑化的善逸,離開床邊,往這裡步步進逼:「你們真的不懂嗎?」兩人茫然搖頭。
善逸突然歇斯底里,身體前後扭動,高聲尖叫:「真的不理解嗎!完全不理解嗎!蛤!」
猗窩座嚇到吃手手:「你這個弱者吃錯藥了嗎?平常很膽小的啊,居然敢這樣兇前上弦……你知道的話你說說看嘛!」
善逸沉下臉來,擺起感情權威的架子:「因為你的提議,是用你的性命交換他的性命。所以煉獄先生決定說謊,放棄自己的活路,保全你的生命。」
「你說的……只是你的猜測吧……」猗窩座顫聲問。但他其實知道……
「你們都知道,我聽得到別人的心聲吧。」善逸漸漸恢復成平常那個軟弱、感性的少年:「煉獄先生雖然昏迷,但他其實是有意識的,雖然弄不清楚現況……我每天來探望他的時候,都聽得到他的心聲。明明自己都……他還在掛心很多人,擔心弟弟、擔心父親、擔心鬼殺隊……還有擔心你,猗窩座先生。」
猗窩座幾乎說不出話來:「杏壽郎他……擔心我?」
「雖然擅自說出別人的心聲,感覺很失禮,不過這是他昏迷前,原本想告訴你的話,我轉述出來,應該不算違背煉獄先生的意願。煉獄先生的心聲是:『不知道猗窩座現在怎麼樣了?本來想告訴他的,但我沒辦法好好說話,他聽得懂嗎?」
猗窩座全身發抖。回想當時杏壽郎望著他,逐漸失去光芒的眼中,出現一閃即逝的猶豫,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拒絕。當時杏壽郎的猶豫和遲疑,猗窩座以為是對他不信任。沒想到,杏壽郎的猶豫,是他還年輕,其實也想活下去、也想再見到自己的親人朋友,但一想到,這必須以猗窩座的犧牲來交換,他遲疑了,最後選擇說謊拒絕。猗窩座一直以為,杏壽郎只顧人類、從來沒把自己的付出放在眼裡,完全沒想到,杏壽郎不動聲色地說謊,不惜被他誤會是無情之人,也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來保護猗窩座的生命。杏壽郎幾近遺言所說的「逃」、「活」,其實意思並非「猗窩座,帶我逃走,我想活下去」,而是……
「『猗窩座,逃離鬼王和人類,找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自從得知開紋折壽的事之後,猗窩座就不敢在千壽郎面前流露出悲傷,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但此刻,猗窩座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床前,破例在照護之外,握住杏壽郎蒼白無力的手,放聲大哭:「杏壽郎!我已經脫離無慘,也不會再傷害人類了……對不起……謝謝你。」
隔天,猗窩座剛幫杏壽郎按摩完全身,少年們照例來探望。猗窩座離開床邊,正要閃到門外,這陣子一直把他當空氣的千壽郎,突然向他打招呼:「猗窩座先生。」
猗窩座一愣:「千壽郎……」
千壽郎略一低頭,露出苦澀的溫柔笑容:「昨天,聽了兄長的心聲之後,我想過了。兄長為了保護您,寧願犧牲自己;而您也是做了犧牲自己的覺悟,護送兄長回來。雖然我不明白,你們原本是敵人,為什麼會變成這種關係。但是,身為弟弟,我相信自己的兄長。既然兄長願意為您捨棄自己的生命,那麼,想必他也不會為了開紋的事怨恨您。我想支持兄長的決定,和您好好相處。以後請多指教。」
猗窩座吶吶地說謝謝。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表達內心的感受。鬼是獨居的生物,因此對同類不需要有感情,生存之道很單純,只需要強大,夠強大的話,就能吃人維生、吃人變強、不怕鬼殺隊。
但人類的世界不一樣。對杏壽郎產生感情之後,猗窩座深刻體會到,原來世界上有再怎麼強大也得不到的東西。他可以用武力毀掉杏壽郎的身體,但無法用武力得到杏壽郎的感情;忍的武力遠不如他,但必須靠她的醫術,才能拯救杏壽郎;炭治郎是個弱者,但打從猗窩座進入人類世界那一刻起,從帶路到說情,他幫上不少忙;猗窩座可以用一根手指殺了千壽郎,但不可能用蠻力得到他的原諒,而得不到心愛之人的家人諒解,這段時間他著實煎熬……人類有感情,因此人類的世界,比鬼的世界複雜得多。畢竟「真心」是再強大也奪取不到的東西。
此刻,千壽郎這個弱小生物的原諒,令他鬆了一口氣,霎時間內心充滿感激。然而下一刻,千壽郎的舉動,打斷了猗窩座的感動。他坐到杏壽郎床邊,開始吃便當。「咦?」
便當在杏壽郎消瘦的側臉旁,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兄長大人,您還記得小福小姐嗎?賣鐵路便當的女孩子,您救了她和她的外婆,二十年前,父親大人則救過她的母親和外婆。小福小姐聽說您受傷之後,非常擔心,不時會帶便當來登門拜訪,說等您醒來要做給您吃。」千壽郎邊吃邊對兄長說話,說到後來,溫柔的少年嗓音透出哽咽:「好吃……兄長大人,請您務必要醒來,品嘗您救過的人們的心意。」
後來每隔幾天,千壽郎就會帶不同口味的便當來,在病床邊用餐,企圖用食物香味引誘兄長醒來。猗窩座起初哭笑不得:「杏壽郎,你再不醒來,今天的便當又沒你的份了。」
但漸漸地,猗窩座知曉了杏壽郎喜歡的菜色:最喜歡的食物是地瓜,喜歡地瓜味噌湯、地瓜飯、地瓜甜點,最喜歡的便當主菜則是鹽烤鯛魚。暗自慶幸之前監禁他時,就地取材、誤打誤撞提供了他喜歡的食物。
漸漸地,猗窩座鼓起勇氣,向千壽郎探問,除了食物以外,杏壽郎還喜歡些什麼東西?千壽郎說,被別人問興趣的時候,兄長會回答能樂、歌舞伎、相撲。但事實上,那些表演,並非杏壽郎的日常娛樂,他甚至完全沒看過。那些只是他嚮往的事情。
杏壽郎年幼時,照顧臥病在床的母親,聽母親說過,父母年輕熱戀時,會一起去看那些表演。千壽郎進入少年時期後,杏壽郎曾經提議,有空時想帶弟弟一起去看,立刻被千壽郎吐槽不可能,兄長太忙了。確實,父親槙壽郎的少年時期,無後顧之憂,雖然鬼殺隊任務繁重,但至少養傷和休假時,還有空談戀愛;而杏壽郎的少年時期,在繁重的任務之餘,必須撐起一個家。
猗窩座漸漸明白:修練、使用炎之呼吸非常耗體力,因此,吃東西補充體力,是杏壽郎唯一允許自己享有的生活樂趣,其他好玩、有趣的事都必須放棄。因為杏壽郎永遠把「保護所有人」、「照顧家人和朋友隊友」排在「善待自己」之前。
杏壽郎雖然昏迷,但並非一直安穩沉睡,有時呼吸不順,猗窩座就急著找忍、小葵過來。後來他學會判斷,沒大礙的情況下,自行幫杏壽郎調整姿勢,讓他容易呼吸,在他耳邊說些鼓勵的話,細心照料。
有一次,杏壽郎又顯得不適,猗窩座幫他調整了睡姿,然後柔聲說:「杏壽郎,你醒來好不好?我每天餵你吃你愛吃的東西。能樂、歌舞伎、相撲,你想看什麼我都陪你去。無論你想吃什麼東西、想要什麼東西,我都會幫你弄來;無論你想做什麼事情,我都會陪你去做。絕——對——會比效忠無慘更努力千萬倍,達成你所有的心願,在你剩下的人生裡,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給你……」杏壽郎依然沒有回應,靜靜沉睡著。但不會笑的睡顏,卻出現某種難言的細微變化,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於是在兩人獨處時,猗窩座開始經常說這類的話給他聽:「杏壽郎,白天有人來看你、也不怕有鬼攻擊你的時候,我會去廚房幫忙,因為我想學做菜。現在,地瓜味噌湯、地瓜天婦羅、蜜地瓜、奶油地瓜燒,還有鹽烤鯛魚,我都會做了,雖然我不能自己試味道,但做起來很上手,我在人類時期應該會做菜,小葵她們都說我做得很好吃。等你醒來,我天天變花樣做地瓜料理給你吃。」「杏壽郎,其實我啊,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喜歡花火和雪景。如果你也喜歡,等你醒來,我們一起去看吧。」儘管在人鬼廝殺不絕的時局裡,個人的夢想和幸福,顯得渺小、甚至荒謬,但對猗窩座而言,他是衷心這麼想,對他而言,比起整個世界,他更愛杏壽郎。
眼看著心愛的人,在自己的用心照顧與溫柔話語中,傷勢一點一點癒合,氣色一絲一絲好轉,一百多年來,猗窩座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活著」的「幸福」。鬼不會老去,如果沒被殺,也不會死亡,「生命」這種東西,既不會得來不易、也不會轉眼流逝,自然就不懂「珍惜」。「無論是衰老,還是死亡,都是人類這種生命短暫的生物才有的美好。正因為人會變老,正因為人會死亡,才會如此的令人憐愛與尊貴。」杏壽郎甚至來不及衰老,便將面臨死亡,從杏壽郎身上,猗窩座體會到了生命的可愛與珍貴。
必須透過死,才能體會生,生命的甜美,代價何其苦澀……猗窩座感到痛苦,同時覺得幸福。就他的理解,所謂的幸福,和鬼的單純快樂不同,幸福是——無論再痛苦,都覺得這樣比較好;無論再痛苦,都不願忘記這一切,回到過去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日子;無論再辛苦再痛苦,只要聽到杏壽郎的一次呼吸、一次心跳,就能讓自己打從心底微笑。
將近一個月後的某日,杏壽郎突然眼皮顫動,似乎想睜開眼睛,猗窩座喜出望外,呼喚著他的名字。杏壽郎的眼皮掙扎了一陣子,才緩緩張開。
猗窩座柔聲喚道:「杏壽郎?」
但杏壽郎面無表情,半睜著眼,似乎什麼都沒看見,幾秒後又閉上眼睛陷入昏睡。
忍檢查之後,難得綻放出並非虛假、而是發自內心的如花笑靨:「煉獄先生正在恢復中!因為昏迷太久,體力也不夠,沒辦法一下子清醒,但應該最近就會醒過來了。」
接下來幾天,杏壽郎每天都會短暫睜開眼睛一兩次,猗窩座耐心照顧守候著。第六天,杏壽郎又呼吸紊亂,猗窩座抱起他,正想幫他調整姿勢,卻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動……雖然動作很小、力道很弱,但他似乎在掙扎。
猗窩座緊張起來:「杏壽郎!怎麼了?身體很難受嗎?」
淚水從杏壽郎的眼角滑落。猗窩座的理智認為應該立刻叫忍來,但杏壽郎的手指在動……本能驅使他握住杏壽郎的手。杏壽郎的嘴唇顫動,雖然看不出他想說什麼,但猗窩座感覺到,這是無聲的求救。
猗窩座情不自禁,打破了這一個月來「不做照護以外的碰觸」原則,將杏壽郎擁入懷中,摩挲他的背、撫摸他的臉、然後再度握住他的手:「杏壽郎,別怕,只是惡夢,沒事的,我在這裡,我會保護你。」
杏壽郎漸漸停止掙扎和顫抖,依偎在猗窩座懷裡。被猗窩座捧在掌心的手,像抓住援手想爬起來般,愈握愈緊,直到五指完全握住猗窩座的大拇指時,豔色杏眼緩緩睜開。
猗窩座露出微笑,柔聲鼓勵和安撫:「杏壽郎,加油!張開眼睛很好喔。但是不要勉強,慢慢來,不要急。如果很累就再睡一下,我會等你,不管多久都會等你。」
然而,杏壽郎的雙眼,並未像前幾天一樣,空洞無神,張開片刻便再度閉上。豔色杏眼眨了眨,逐漸聚焦在猗窩座臉上,眼神流露出疑惑。
4
杏壽郎迷路了。除了一片空虛的黑暗,他什麼都看不見、摸不著,即使想大叫也發不出聲音。我已經死了,他想,因為我欺騙了猗窩座的感情、利用了惡鬼難得萌發的善意,所以死後要下地獄,不能前往光明的地方……可是這也太黑了吧!我連怎麼去地獄都看不見……
但一直在原地發呆,好像也不是辦法。不能用看的,那就用摸的。杏壽郎跪下來,卻發現摸不到地面,令他一時愣住,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遠處突然出現光明,杏壽郎一抬頭,就看見煉獄瑠火,在光輝籠罩下,態度莊重地等待他。
杏壽郎滿心想飛奔過去,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面對多年不見的母親,他怯怯地問:「母親大人,我該做的事、該盡的職責,我都做到了嗎?」
瑠火原本肅穆的臉上,綻放出溫柔而肯定的微笑:「你做得非常好喔!」
杏壽郎不禁露出孩子般開心的笑容。他正想起身、去母親身邊,瑠火卻再度開口:「你做得已經夠多了。所以,接下來的人生,你要為自己而活。」接下來的人生?為自己而活?可是我已經死了……光明急遽消失,最後映入杏壽郎眼簾的,是瑠火心疼和歉疚的面容。
「母親大人!母親大人!」杏壽郎在黑暗中盲目地衝過去,但什麼都碰觸不到,一片虛無之中,只餘下瑠火的話語殘響:「為娘的只教你善盡強者的職責,來不及教你,無論強弱,只要是人,都應該善待自己。杏壽郎,對不起……」
杏壽郎頹然跪倒:請不要道歉,母親大人,您從來沒有強迫我啊!您只要求我,強者的能力,不可用於歪路,必須用於正道,從來沒有要求我成為炎柱;父親大人更打算讓炎柱在他那一代結束,一直反對我加入鬼殺隊。從來沒有人強迫我,必須繼承煉獄家代代相傳的炎柱職責,一如我也不會如此要求千壽郎。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我答應了母親大人,會善盡強者幫助弱者的職責;而該如何實踐這份職責,我自己選擇的方式,是成為炎柱。
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世界上有鬼和鬼殺隊,確實可以天真快樂地過日子。我可以陪千壽郎玩、和同齡的朋友玩,可以讀到大學,然後找份喜歡的工作,也能享受娛樂,生活中充滿有趣的事,不必每天打打殺殺的。很多被鬼殺害、或奪走重要之人的人,在悲劇驟臨前,都是過著這樣的生活,沒人能預料,這樣平凡的幸福,會沒來由地被奪走。
可是,我打從懂事起,就知道鬼和鬼殺隊的存在。低調練成炎之呼吸,只保護自己和親友,每當聽說有人原因不明失蹤,家人傷心欲絕,就裝作和別人一樣吃驚、同情,轉頭自顧自去過平靜安好的日子。如果我那麼做,肯定會餐餐食不知味、夜夜睡不安穩,每當開懷大笑的時候,就驀然想起,此時此刻,是否正有人因為惡鬼的傷害而哭泣?
「獨善其身還能由衷感到幸福」這個選項,對我而言,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這不公平;對於被鬼傷害的人而言,平白無故被奪走生命、親人、朋友,更不公平;對鬼而言,原本是人類,卻被無慘變成鬼,變成人類的敵人,也不公平;我不了解鬼舞辻,但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變成鬼,說不定他也有認為命運對他不公平的地方……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公平的。
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如果想讓更多人被公平對待,就必須有人自願,接下極度不公平的挑戰,努力去改變不公平的現狀。但很多人即使有心,也缺乏足夠的能力,而我有那樣的能力,因此我選擇去承擔這份極不公平的職責。但我的能力,還沒有強到能兼顧善盡職責和善待自己,長期以來都是處於失衡的狀態,這個樣子,讓生下我的母親大人痛心了,孩兒不孝。
但是,請您相信,雖然我的人生不再是自己的,但這是我自己作出的抉擇。即使經歷過數不盡的痛苦,但我從不後悔走上這條路。這條荊棘之路,在滿布艱辛之中,依然點綴著幸福。儘管失去很多同伴,但相處時的快樂回憶並不會消失;儘管不眠不休、受傷流血是家常便飯,但每當戰鬥過後,轉頭看見倖存的人們,就覺得用這點代價換回人命算不了什麼;就連原本以為和人類誓不兩立的鬼,也出現了從未吃人、保護人類的竈門妹妹,以及為了我改變的猗窩座……雖然和猗窩座相遇,讓我遭受了難以承受的痛苦,卻也得到了原本以為此生無緣的幸福……
杏壽郎隱約感受到寒冷與痛楚。他起初以為,是因為想到猗窩座,而連帶想起遭受凌虐時的感受。但難受的感覺愈來愈具體,杏壽郎能確切體會到,這不是來自於記憶,而是來自於生理。所以……我還沒死嗎?杏壽郎恍惚地想:剛才是彌留,現在才是正在經歷死亡的過程?寒冷從體內的核心湧出,擴散充斥全身,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冷到發痛、好痛!快點讓我死!好冷……好痛苦……
在痛苦難耐、卻無法停止的折磨中,杏壽郎隱約感覺到猗窩座的溫柔撫慰。猗窩座不時幫他拉緊被子,在他疼痛難忍時讓他抓著手,不斷說著安慰和鼓勵的話,但和杏壽郎的意識之間,似乎隔了層膜,讓他聽不清楚:「杏壽郎……加油……撐下去……新藥……手術……你會好起來……」
被子?新藥?手術?在我被囚禁的石穴裡,沒有這些人類的東西。我痛苦到出現幻覺了……即使如此,我知道猗窩座一定真的陪著我。即使母親大人離我而去,但至少猗窩座一定不會丟下我,我快死了,他會陪伴在我身邊,不會讓我孤單一人,我相信他。杏壽郎的肉體冷到崩潰,心頭卻湧上一絲暖意,他握緊猗窩座的手,默默承受冰冷如風暴般侵襲全身,靜待呼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刻來臨。這輩子到了最後,我終於……不必再裝作我沒事、我很好,因為是在猗窩座面前,在毀了我的鬼面前,我可以很自在,他會接受我的痛苦和脆弱;也終於……不會再寂寞了。無論你之前對我做了什麼,此時此刻,謝謝你,猗窩座。
然而,斷氣的時刻,遲遲未降臨。杏壽郎感覺到自己全身發汗,惡寒隨汗水從體內拔除,直到全身溼透,嚴重虛脫,但同時感到輕鬆,不再發冷了……只是發燒嗎?並不是瀕死啊……想得那麼誇張真是難為情。但我從未燒得這麼厲害過……
杏壽郎迷迷糊糊感覺到,猗窩座幫他脫下溼衣,溫柔地擦拭全身,再換穿乾淨的衣物,安置在柔軟溫暖的被窩裡。接著……聽見了少年們的聲音,千壽郎握住自己的手,猗窩座和他們愉快地談話……我在做夢。我不肯說出鬼殺隊的醫療據點,不能讓猗窩座為了救我而送死,我已經作出抉擇了,要死在石穴牢籠裡。黑暗的鬼域,沒有床鋪、棉被、枕頭這些好東西,更不會有我的親人朋友,人鬼也不可能那樣和平地聊天……但是,這樣的夢好美。我可能會在期限之前病死、可能會在期限到時被處死,但如果直到死前,都能一直做這樣的夢,也是一種幸福。
杏壽郎在恍惚間,偶爾聽到眾柱的聲音,經常聽到千壽郎、少年們的聲音,還不時聞到食物的熱氣和香味,好香,這幻覺和真的一樣,杏壽郎開心地吸了個飽。而最常聽到、感受到,時時刻刻陪伴自己的,是猗窩座。
猗窩座無微不至地呵護他;猗窩座和千壽郎閒話家常;猗窩座轉述鬼殺隊和人類世界的大小事給他聽;猗窩座愈來愈了解他和人類世界,甚至還為了他學做菜,對他許下一個又一個美好的未來……好幸福。雖然不時感受到來自生理的不適,但內心真的充滿了快樂。只差父親大人沒出現,但既然千壽郎好好的,代表父親大人至少平安無事……在這個夢境的設定裡。
猗窩座不愧是上弦,他的血鬼術,比列車上的鬼強得多,讓我做了更幸福更漫長的美夢,掛念的人、期盼的事,都在夢裡圓滿了。我甚至同時感覺到陽光和猗窩座,我一邊曬太陽,一邊有猗窩座相伴,但這在現實中是不可能的,鬼不可能陪人類曬太陽啊……他一定是因為無法說服我成為鬼、無法挽救我的性命,捨不得再讓我受苦,才用這種方式,讓我在幸福中死去。
但只有我在幸福中死去,留下猗窩座痛苦地獨活,這算什麼?我不能那麼自私……我在美夢裡昏睡了很久,總該累積了一些迴光返照的力氣吧?在死之前,我想再一次清楚對他說:「猗窩座,逃離鬼王和人類,找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好好活下去。」猗窩座對我是真心的,如果是對我的承諾,他一定會認真去做。我要醒來,懇求他答應我這件事。
猗窩座本性不壞,要不是鬼舞辻,他不會那樣傷害我。逃離鬼王就不會被掌控,遠離鬼殺隊就不會殺人或被殺,只要他不死,就不必面臨地獄的刑罰……在荒野與鳥獸蟲魚相伴,沐浴在月光下精進武道,直到鬼舞辻滅亡,猗窩座就能以「體質不能接觸陽光」的異人身分,回到這個世界,與人類和平共處,交到許多好朋友,漸漸忘了我,擁有幸福的永生。
對於千壽郎、父親大人、鬼殺隊,我很想念、很擔心、也很抱歉,但已經無能為力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拯救近在身邊的猗窩座。失去摯愛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從小看著父親大人,太清楚了,我不能讓猗窩座變成那樣。就算現實中又傷又病,醒來會很痛苦,我也必須醒來,好好地對他說那句話,希望這樣能讓他最後獲得幸福。
於是杏壽郎抱持正面的心情,只要意識能聚焦的時候,就一直勉勵自己要醒來,努力去感受現實中自己的身體——重新體驗傷痛和病苦,那些要命的難受真不是蓋的。但只要想起,自己發燒時,一向追求強大的猗窩座,心碎哭泣的脆弱模樣,杏壽郎就絕不退縮。試試看動手指……試試看動眼皮……絲毫動不了就再試一次、再試一次、再試一次……休息一陣子,再繼續努力,猗窩座,再等我一下……杏壽郎努力想醒來,太過於專注前方的目標,而忽略了,過往的陰影,如龐大的蛛網般,從背後籠罩了他。
愈清楚接受到肉體的痛苦,愈清楚想起,這些疼痛是怎麼來的,甚至連已癒合的傷口痛楚,都一併想起……第一次被猗窩座刺穿下體的時候,疼痛和恐懼的程度,言語難以形容。而那麼高強度的劇痛,卻是連綿不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被內射前還會一陣加速蹂躪,這種每一下都能痛死普通人的疼痛,杏壽郎承受了九個多小時,反抗換來更多壓制、以及帶著教訓意味的加重侵犯,直到他承受不住昏了過去。然後,要不是被幾巴掌打醒、就是被猛插入體內更深處痛到驚醒,再度醒來承受痛苦,再度痛到昏厥過去……杏壽郎痛到想吐,但嘴被堵住了,何況兩天沒吃沒喝,也沒東西可吐。吐不出去,也吸不進來。杏壽郎痛到喘不過氣,但嘴被堵住了,無法吸入空氣,被性侵的疼痛,逐漸疊加上缺氧的痛苦。
當杏壽郎正在呼吸困難、全身抽搐的時刻,猗窩座渾然不覺,對那樣的他,一陣加速加重的抽插,接著爆射在體內,大量精液和杏壽郎的血,滿溢流出體外,但猗窩座射完後毫不停歇,金瞳在黑暗中閃爍瘋狂的光芒,如猛獸般埋頭爽幹,大量體液被猛烈抽插衝擊飛濺、攪得啪啪作響,搞得杏壽郎的下體一塌糊塗,彷彿他只是個道具,幹到髒掉、破掉都無所謂。我不甘心……我是炎柱,理應死在戰場上,不是這樣……我是人!不是隨便一個什麼沒知覺的物品!好不甘心……猗窩座是何時發現異樣、把他救回來,杏壽郎完全沒印象,因為他已經窒息了。
被猗窩座姦淫到起生理反應也非常痛苦。雖然不是像初次被強暴那樣尖銳的疼痛,羞辱感卻更甚。明明是相愛的人兩情相悅才能做的事,被死敵強制加諸在身上,而自己卻不中用地起了生理反應,勃起、興奮、高潮、射精,雙腿大開地顫抖痙攣,不斷喘息呻吟哀哀叫,全身汗水淋漓、連眼淚口涎都失控地流出來。那時杏壽郎慶幸,幸好自己注定最後是要死的,不然這樣的自己,實在沒臉活下去,要是生還反而麻煩,還得自我了斷。
雖然外表看起來,是被用各種體位和技巧,做到高潮連連的模樣,不過杏壽郎內心很清楚,自己完全沒有舒服到。並非基於道德和自尊,故意去否定肉體的歡愉,而是一個殘酷的事實:由於初次被強暴的傷害,導致他肉體和心靈的某些連結斷裂了,不僅斷裂,甚至產生反比。高潮射精的時候,他知道身體產生了極度刺激的感覺,卻無法從中體會到一絲舒服或快樂。相反地,肉體愈是高潮迭起,情緒愈是跌入低谷……正確接收到的,只有性交過度造成的下腹悶痛和身體痠痛,超過負荷的極度疲倦,以及隨之而來的全身抽筋。
謀殺猗窩座失敗後,杏壽郎因勉強使用奧義而元氣大傷,又被猗窩座拖行、虐打、強暴,後穴被強行插入兩根巨大鬼莖,受到比初次被強暴加倍的傷害,杏壽郎痛到忍不住慘叫,猗窩座不理他,猛烈抽插起來。痛苦這件事,如果強度過高,未必能夠習慣,也可能不斷累積,直到身心俱疲而愈來愈難忍受。那次杏壽郎以為自己死定了,而且死了還比較好。
杏壽郎在茫然中,被擺成屈辱的跪姿,被用後背式性侵,直幹到他一陣腰軟,上半身撐不住往前倒,整個人趴在地上,猗窩座持續律動強姦他。杏壽郎開始覺得不對勁:真的很可怕……痛死了……曾經。但現在的猗窩座,不會再這樣對我。如果我已經倒下,他一定會關心我。這不是真的……我在做惡夢。我要醒來,我有話跟猗窩座說……啊——!
兩根巨大鬼莖,狠狠地撕裂、刺穿杏壽郎的後穴和腸道。好——痛!猗窩座那次就是這樣強暴我,痛到好像身體被撕裂,鮮血汩汩流出,我沒辦法忍受再一次,不要!不要!放開我!不要……「杏壽郎,以後無論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再傷害你。」那次的最後,猗窩座明明是這麼說的……只是惡夢,我要醒來……嗚!
一根粗長的陽具,插入杏壽郎的口腔,害他無法喘息。猗窩座強暴我的時候,也曾經堵住我的嘴,我邊被凌辱邊喘不過氣,最後窒息了。真的好痛苦,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杏壽郎?傷很痛嗎?還是做惡夢?」但他後來,對我很好……這不是真的……嗚!
有什麼東西,壓制他的肢體、摸上他的胴體。那些東西的功能像手,但觸感總讓他想到性器官。杏壽郎拚命掙扎,但那東西開始就著他的手掌、腳掌磨蹭。杏壽郎感到噁心及惱火,一把抓下去,想捏爆那變態的玩意兒,手卻突然被釘在地上碾碎。杏壽郎痛極,但口腔被持續侵犯,一個頂進喉頭的深插,把他的喘氣和叫喊全堵了回去。手廢了就不能拿日輪刀……比起個人的感受和尊嚴,炎柱的職責更重要,現在只剩一隻手了,我要保護手,再痛苦都不能反抗……被強暴的時候,我就是滿身傷,被壓住一直搖,好像整個人都被碾碎了。雖然想也沒用的事,就不要再想了,逃不走就先別想了、也別一直去想很痛,但不是我要去想,而是直接感受到……每一下都好痛!痛個沒完沒了……好痛、好痛、好痛!好痛苦……「以後我永遠不會沒經過你同意就碰你。」現在是……真的嗎……呃!
在杏壽郎被以一致的頻率,侵犯後穴和口腔時,又被那些東西同時玩弄乳頭、按摩會陰、隔著陰囊把玩睪丸、套弄陰莖,所有的性敏感點被同時侵犯。杏壽郎雙眼上翻、渾身戰慄、下體痙攣,在被迫達到高潮時,與快感同時迸發的,是下體、上腹部、及左眼的致命劇痛。咽喉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呼救,雖然他不知道誰會來救自己。在源源不絕的痛苦和恐懼衝擊下,他不只忘記自己是炎柱,喜歡吃的東西、要好的朋友、深愛的家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全世界只剩下痛苦和黑暗。
在無邊黑暗中,有些許閃亮的碎片飄零——正直的眼神、開朗的笑容、牽著幼弟的手、揮下日輪刀的手……那些發光的破碎的身影,那是……我嗎?他努力伸手去抓,光點卻從指縫間溜走,而淚水從眼眶裡流出。我好像想做什麼,但想不起來……算了,一切都無所謂了。總覺得我早該死掉才對,活著就是不正常……
性暴力的羞辱和凌虐,不知何時消失了,他在虛空中墜落。閃亮的碎片反方向往上飛,在黑暗中如星辰般,離他愈來愈遠,漸漸變得如折射微光的泡沫般透明,終至消失不見。獨留他在全然的黑暗裡,不停翻滾墜落。那或許是曾經的我,如果當初早點死掉,我還可以保有自我。但我似乎……活得太久,我已經不再是我了。這樣活著有什麼意義?應該回歸正軌,早點死去……
「杏壽郎,我沒死,你現在去地獄見不到我。你不要死。」杏壽郎?是了……我是杏壽郎,煉獄家長子,鬼殺隊炎柱,我想起來了……我被上弦之參……好痛苦……但猗窩座對我……好幸福……我……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保護你的。」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即使我無法恢復成原本的我?即使我再也無法恢復成強者?即使我無法忘記你對我的傷害,無法再活得那麼正向,扭曲、破碎、壞掉了,無法再符合眾人期待……永遠無法原諒把我害到這個地步的你,恨你,你也……「杏壽郎,我愛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保護你的。』」
杏壽郎停止無盡的墮落,即使看不見,仍感覺到猗窩座接住了他。先感覺到,猗窩座握住他的手,然後感覺到,猗窩座將他擁入懷中:「杏壽郎,別怕,只是惡夢,沒事的,我在這裡,我會保護你。」對了,我在做惡夢。我想要醒來,我有話對猗窩座說。
杏壽郎奮力抓住猗窩座的手,拚命想睜開眼睛。恐怖的幻覺與濃稠的漆黑,一下子全湧上來,從後方攫住他、從前方遮蔽一切光明,但猗窩座始終沒放手。臉頰感覺到對方的膚觸,手中牢牢抓住一根手指,現實感變得鮮明,猗窩座不停地柔聲鼓勵,一聲熟悉的「杏壽郎」劃破了幻覺。看得到光!我得救了……
不對。石穴裡怎麼可能這麼亮?杏壽郎突然感到一陣驚恐:我從一個惡夢落入另一個幻覺嗎?但猗窩座的感覺好真實……杏壽郎拚命睜開只剩一邊視力的雙眼。但映入眼簾的,並非他滿心期待,金瞳、櫻髮、死白皮膚、尖銳虎牙的猗窩座,而是一名陌生美少年的臉。
後記
聖誕快樂
新年快樂
2/14(週一)更新
對於自己的無能龜速,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情人節快樂(?)
01/16(週日)更新
對不起上個月家裡突發事件忙到月經沒來月經文開天窗、對不起估計會爆字所以又拆篇、對不起3只更新三千字但覺得拖太久了先發、4目前已打了兩千字等全部打完明天會更新、抱歉對不起大家嗚嗚嗚Orz
11/30(週二)更新
抱歉壓死線急更草稿Orz
半夜抽空來把刪節號調全型
11/15(週一)更新
抱、抱歉……原本預定這兩天更新到大哥醒來,但發現爆字數了Orz大哥就算昏迷也能有戲份(?)
萬一這幾天更新不了,也會在11月內更新,總之11月進度就是大哥醒來。
等預定的更新都放完之後,會回頭修正前面篇章的細節,修正完畢再向大家報告~
此外,有個設定想要意見調查:
就是呢,我起初是一次想到三篇同人的構想:煉猗窩煉,長篇愛情;蛇炎,中篇友情;繼國緣壹與炎柱祖先+炭彥與桃壽郎,炎柱祖先是女性!短篇。
蛇炎那篇是完全原作向,大哥最後在無限列車之戰殉職,和《長夜微光》注定是不同世界線。那我現在是拿不定主意,《長夜微光》和短篇要不要設定成宇宙共通,炎柱祖先人設改成女性(就是女性炎柱,覺得煉獄家眼色髮色很美豔,長在女生身上應該也滿美的)?
但《長夜微光》的世界設定是,原本和原作世界線是同一條,是大哥使出奧義向前衝時,才分裂成兩條。如果和短篇宇宙共通,炎柱祖先變成女性,就和原作設定不一樣了,那要改世界設定嗎?從一開始就是平行世界?
歡迎大家來不負責投票~在部落格、噗浪、FB留言皆可,可以表述理由,也可以憑直覺
1. 不要和短篇宇宙共通。維持「從原作世界線分裂出去」的世界設定,炎柱祖先是男性。
2. 和短篇宇宙共通。世界設定改成「從一開始就是平行世界」,炎柱祖先是女性。
3. 和短篇宇宙共通。維持「從原作世界線分裂出去」的世界設定,炎柱祖先是女性,雖然與原作的事實不符,但就是喜歡這樣。
4. 其他想法(?)
11/14(週日)更新
抱歉不但變成月經文,還慢更Orz
上個月過得很不順,很多煩人的事,其中包括噁男搔擾一個月內,在網路上,陸續被四個噁男,每天搔擾攻擊N次、連續好幾天,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四輪,但由於語氣差太多、平台也不同,應該能肯定都是不同人。它們不能接受女生喜歡大哥、不喜歡它們的事實我原本以為只是個案,但後來想起,在我之前就聽說有人碰過。大概就是有些噁男隨機攻擊,企圖要女性閉嘴,讓「喜歡優秀男性」的言論消失。
哈囉~就算世界上沒有大哥的存在,我也不會喜歡你們我也有喜歡的三次元男性,但絕對不會是你們;我也相信,正常女性,全都不會選擇你們;會迎向你們的女性,只有,活屍喔
這幾天才剛想好好寫作,我爸就突然預約到莫德納第二劑,昨天跑去打,搞得家裡雞飛狗跳
古早年代治療感染,磺胺是在1908發現,1932藥用價值才被重視,不過副作用較多、引發機率較高,後被抗生素取代。最早發現的抗生素是青黴素(盤尼西林),1928發現,1940年代以後,才成功提純。
這篇私設蝶屋已有磺胺類藥物,青黴素剛研發完成,在1916是獨步全球的醫術。但因為後來無限城決戰忍姐殉職,小葵雖然厲害,但仍來不及學全,因此無論是磺胺類藥物或青黴素,都沒有在日本成功流傳下來。
在1921年發明橡膠鼻胃管之前,對於無法進食的患者,外科醫師會在他們的腹部打洞,插管灌食到胃裡。三哥不忍大哥身上增加傷口,因此利用鬼操控身體的能力,將手指長管化,從口腔探入胃部灌食。
這篇只採用原作的設定,瑠火媽媽教導大哥強者的天職;未採用炎柱外傳的設定,瑠火媽媽教導大哥,要成為像父親一樣出色的炎柱。我個仙喜歡原作的設定:瑠火媽媽教給大哥的是原則和精神,至於如何實踐,並沒有強制他;而大哥也繼承母親的作法,鼓勵小千走自己的路,而非強迫他繼承炎之呼吸。
因此《長夜微光》的設定是:煉獄家和產屋敷家不一樣,產屋敷家是中了詛咒沒得選擇,但煉獄家一直是自由的,炎柱的傳承,是個人的善良與強者的自覺,作出的選擇。外傳漫畫過度刻意強調「柱」,反而導致水柱外傳和原作衝突,引發爭議,單行本只好加上硬拗的解釋,所以我不遵守外傳設定,應該也沒關係吧但我喜歡大哥頭髮像炸蝦那段(沒禮貌)
抱歉我爆忙、寫作又龜速,前文修改和意見統計都拖拖拉拉的……但部落格+噗浪的投票結果,確定會維持「從原作世界線分裂出去」的世界設定。因此,缺乏日之呼吸劍士開紋的影響,大哥卻能直接開紋的原因,是世界分裂時,巨大能量激烈變動促成的。而由於原本世界線的大哥殉職,生存線的大哥無形中受到影響,會傾向原本的命運修正,而容易萌生想死的念頭。
拆篇後的標題,「飛蛾撲火」是為了目標不惜殉身。三哥為了救大哥,寧願自己送死,也要送他回鬼殺隊;大哥為了保全三哥的性命,不惜說謊,斷送自己的生路。雙方都曾經為了保護對方而選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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